梦开始的地方
三月中,我们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春假。
蝉鸣撕开盛夏的正午,门廊外的水泥地蒸腾着扭曲的热浪。我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发烫,凯文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吉他要带变调夹吗?" 没等我回答,玄关风铃已撞碎寂静——他正斜倚在门框上喘气,刘海被汗水黏成绺,背后那把原木色吉他几乎要戳穿门楣。
"爷爷送的。"他小心地将琴箱平放在榻榻米上,漆面龟裂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的松香粉末。当指尖抚过琴颈时,陈年云杉木的纹理在阳光下泛起琥珀色的光,像是封存了半个世纪的月光。
听凯文说,那把木色吉他始终斜挂在凯文爷爷卧室的东墙,像件被时光凝固的标本——它曾在家族相册里充当背景道具长达七年,直到某日黄昏被突然拽下墙壁。
我们在门廊藤椅上各据一方。凯文调试琴弦的叮咚声惊走了偷食米糠的麻雀,我膝头的《破晓》被风翻到爱德华凝视贝拉沉睡的那页。他拨出的第一个和弦像只跌跌撞撞的幼兽,撞碎在三月的暖风里。
"这是...《加州旅馆》?"我抬头时,正撞见他手忙脚乱按住滑脱的拨片。
凯文的耳尖瞬间红得像门廊外熟透的石榴:"你居然听得出来?"琴箱在他膝头不安分地晃动,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我书页上"永生"这个词。
当第无数次弹错副歌时,他突然静止成雕塑。我转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翻书的手,目光专注得像在破译摩尔斯电码。"怎么不骂我制造噪音?"他摩挲着琴弦上新鲜的划痕,金属弦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我笑着递过青瓷碟,酱油团子的糖霜正在融化,在白玉般的糯米表面洇出琥珀色纹路。"尝尝看,这是外婆的秘方。"竹签戳破团子时拉出的糖丝,在空气里划出晶亮的弧线。
凯文咬下的瞬间眼睛倏然睁大,像漫画里吃到美味料理的男主角那样夸张地后仰:"这难道是...魔法糯米?"糖浆沾在他虎牙上闪闪发亮,"我现在相信《夏目友人帐》里的妖怪为什么总想吃人类点心了。"
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团子的焦糖香与吉他松香扑进鼻腔。他说话时无意识地拨弄琴弦,零散的音符惊醒了藤椅缝隙里打盹的虎斑猫。我们影子在木地板上渐渐拉长,最终在盛团子的碟子边缘交叠成蝴蝶形状。
暮色渐浓时,凯文突然说:"等返校节演出时,我要用这把吉他弹奏。"他擦拭琴箱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猫背,"到时候...你会来听吗?"
最后一粒团子在我齿间化成甜糯的云,远处传来冰淇淋车的《致爱丽丝》。吉他箱里飘出的谱稿上,某个角落用蓝色圆珠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晴天娃娃。
"你看过这个吗?"凯文把手机屏幕怼到我面前时,凯文把手机怼到我面前时,屏幕里的约翰·梅尔(John Mayer)正在2007年Crossroads音乐节上弹奏《Gravity》。画质有些模糊,但足够看清梅尔微蹙的眉头,和他左手在琴颈上滑行时绷紧的指节。舞台灯光像液态黄金,顺着他的Stratocaster吉他流淌下来,每一个推弦都带着痛感般的颤栗。
当那段长达两分钟的即兴solo结束时,凯文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像是目睹了一场神迹。我看着他瞳孔里炸开的星火,突然想起《暮光之城》里贝拉第一次看见爱德华在阳光下闪耀的描写。
阮父阮母签下兴趣班同意书时,钢笔尖在纸面停留了足足三秒。他们交换的眼神里写着"最多坚持两周",却没想到儿子从此变成攀附在吉他上的藤蔓。每天校车还未停稳,凯文就挟着琴箱窜出车门,帆布鞋在沥青路上擦出焦痕。
有次我去送落下的作业本,看见他盘腿坐在车库改装的工作台前,正用砂纸打磨指尖的茧——那些淡黄色的硬块像小型盾牌,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丝。
"今天练习横按和弦。"他龇牙咧嘴地活动手指,琴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老师说像给手指上刑。"话音未落就拨响第一个音符,走调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家燕。我递过冰冻的可乐罐,水珠滚落在他绷紧的小臂上,蜿蜒成微型密西西比河。
某个春雨夜,我在社交软件上收到段模糊的录像。画面里凯文的左手在琴颈上痛苦地爬行,指腹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珠。
"《Gravity》前奏。"他发来的语音带着嘶嘶的杂音,"比给仙人掌嫁接还疼。"但凌晨三点我起来喝水时,望着湖对面,幻想着某一扇窗口仍亮着鹅黄色的灯,剪影里的少年正用纱布缠着手指继续练习。
这让我想起贝拉伸手触碰爱德华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却仍忍不住伸手;凯文第一次按住F和弦时,琴弦在指腹刻下的猩红沟壑,却依然在每个深夜按下和弦。或许真正的魔法从来不是吸血鬼的永生,而是人类明知痛苦仍选择靠近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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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初雪降临翡翠湖那晚,凯文突然出现在我门廊前。羽绒服兜里揣着冻僵的右手,琴箱上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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