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雨夜剧场
    深秋的雨在剧场外织就一张透明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叶挽站在舞台侧翼的阴影里，看聚光灯下浮动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星辰。陈若雪调试灯光的背影被拉得很长，银色耳钉偶尔折射出一道冷光，像黑夜海面上孤独的灯塔。

    手腕上的红色橡皮筋不知何时松了，铃铛垂下来，随着呼吸轻轻摇晃。叶挽低头注视这个微小的变化，发现曾经勒出的浅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第三幕准备。”导演的声音从黑暗中浮上来。

    叶挽走上舞台时，灯光像温水漫过她的肩膀。她扮演的角色有一段关于遗忘的独白，台词早已烂熟于心，但今晚，当她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实：

    “记忆就像雨水打湿的信纸，你以为那些字迹会永远清晰，可某天打开，发现连墨痕都化作了蝴蝶的形状。”

    灯光渐暗的瞬间，她看见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罗贝贝的卷发沾着未干的雨珠，在暗处微微发亮；苏清如低头翻动节目单的手指停在某一页，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眼睛。

    她们来了，却像两个小心翼翼的陌生人。

    演出结束后的咖啡厅里，三杯饮料在桌上凝结出水珠。罗贝贝的热可可上，奶油像融化的雪峰；苏清如的拿铁边缘，半圈口红印像朵凋零的玫瑰；叶挽的柠檬水清澈见底，漂浮的冰块正在慢慢变小。

    “那个独白……”罗贝贝的手指绕着杯垫画圈，水渍在纸面上晕开模糊的轨迹。

    苏清如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熟悉的铁盒：“记得这个吗？”

    铁盒开启时发出轻微的叹息，里面躺着干枯的薄荷叶和褪色的拍立得。叶挽注视着照片里三个女孩的笑脸，发现相纸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不敢完全展开的翅膀。

    “清如下周生日……”罗贝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叶挽取出一个浅蓝色丝绒盒子。苏清如打开时，一对珍珠耳钉在暖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和当年那条廉价手链上的塑料珍珠惊人地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你居然……”

    “记得。”叶挽微笑，“但我现在更喜欢看真实的珍珠。”

    窗外的雨变小了，霓虹倒映在积水里，像被打碎的万花筒。三个人的影子在桌面上重叠又分开，像潮水来了又去。

    道具间里漂浮着木材与丝绸的气息。陈若雪整理戏服的手指突然停在一条白色连衣裙上——袖口还沾着那天音乐节的泥渍。

    “她们走了？”

    叶挽站在化妆镜前，看着自己卸去妆容的脸。镜中人眼角有一道很浅的纹路，是这半年学会微笑时留下的。她取下腕间的红色橡皮筋，铃铛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最后的轻响。

    “不继续戴着？”

    “它完成了使命。”叶挽将橡皮筋放在化妆台上，“就像有些关系，绷得太紧反而会失去原本的形状。”

    陈若雪举起橡皮筋对着灯光，透明胶质里悬浮着细小的金粉：“知道吗？橡皮筋松开时会发出声音。”

    “什么声音？”

    “像深秋的梧桐叶落在地上那样轻，又像春天的第一粒芽顶开泥土那样重。”

    夜雨停歇后的校园像被洗过的水墨画。叶挽和陈若雪走在石板路上，脚步声惊起水洼里碎落的星光。远处钟楼传来十二下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梧桐上的夜鸟。

    手机屏幕亮起，罗贝贝的消息安静地躺着：【谢谢你来。】字与字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像经过精心丈量。

    叶挽没有回复。她抬头看见云隙间漏出的星辰，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天文馆的穹顶——三个人并排躺在人造星空下，罗贝贝说北极星永远不变，苏清如说流星许愿最灵验，而她当时只注意到投影仪在穹顶边缘留下的光斑。

    “明天会放晴。”陈若雪说。

    叶挽深深呼吸，雨后空气里有泥土苏醒的味道。她迈开脚步时，仿佛真的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嗒”，像种子破土，像冰雪消融，像所有终于被温柔放下的过往。

    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那些未说完的话，未流完的泪，和所有本该疼痛却最终化作成长的瞬间。前方，黎明的微光正在天际线上晕染开来，像一张等待落笔的纯净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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