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月光双影
    陈若雪第一次真正走进叶挽的世界，是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傍晚。雨丝斜斜地划过剧场后门的玻璃窗，在木质窗棂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叶挽独自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卸妆后略显苍白的脸。舞台的灯光已经熄灭，观众席的掌声也早已消散，唯有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松香与油彩的气息。

    “你改词了。”

    不是疑问句。叶挽从镜中看见陈若雪倚在门框上的身影，银色耳钉在昏黄的壁灯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手里拿着两罐热咖啡，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正悄无声息地滑落。

    “嗯。”叶挽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罐身，热度从皮肤渗进血液，“临时想到的。”

    陈若雪在她身旁坐下，化妆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拉开易拉罐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比原版好。”她说，“像雨后的梧桐叶，带着真实的重量。”

    叶挽望着镜中两人的倒影。陈若雪的侧脸在暖光中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条像铅笔勾勒的素描，干净利落。而她自己的眼睛还残留着舞台妆的痕迹，睫毛膏晕开一小片阴影，像是没擦干的泪痕。

    “你知道吗，”叶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我刚刚没有回她们的消息。”

    陈若雪的手指在咖啡罐上轻轻摩挲，铝制的表面映出扭曲的光影。“我想到了。”她说，“你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时候，手指一直在发抖。”

    窗外的雨声渐密，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叶挽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几道浅浅的纹路，算命的说这是感情线分叉的征兆。

    “她们有了新的生活。”叶挽轻声说，“而我像个过期的日历，还停留在昨天的日期。”

    陈若雪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外面的霓虹灯折射成模糊的色块。“你看，”她指着窗上的雨痕，“像不像橡皮筋松开时的轨迹？”

    叶挽怔住了。她看见那些水痕在玻璃上交错延伸，最终汇成一片朦胧的光影。确实像极了橡皮筋松开时那种缓慢的、不可逆的舒展。

    “走吧。”陈若雪转过身，耳钉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我知道有家馄饨摊，雨天的骨头汤特别鲜。”

    她们共撑一把伞走在雨夜里。陈若雪的伞是藏青色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意外地结实。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安神的白噪音，叶挽发现自己紧绷的肩膀正在不知不觉中放松。

    馄饨摊的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锅里的热气在雨中蒸腾，模糊了他的面容。她们坐在塑料棚下，雨水从棚顶的缝隙漏下来，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之前有次被强迫登台，那是我第一次，”陈若雪搅动着碗里的馄饨，热气在她眼前氤氲，“紧张得把台词全忘了。”

    叶挽看着她被热气模糊的眉眼，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戴着银色耳钉的女孩，此刻真实得触手可及。“后来呢？”

    “我即兴发挥。”陈若雪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结果导演说，比原版更有生命力。当时我可开心了！瞧，我一个医学生，也能来演戏，甚至演得还不错。”

    她们聊到很晚。聊陈若雪高中时参演的第一部话剧，聊叶挽初中写的那些从未示人的小说，聊雨天特有的泥土气息，聊橡皮筋为什么会突然断裂。老板收摊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半边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宿舍的路上，陈若雪突然停下脚步。月光下，她的耳钉闪烁着微光。“学姐说她们下个月有个新剧本，”她说，“叫《雨痕》，缺个女主角。”

    叶挽望着她月光下的侧脸：“为什么是我？我也只是个学设计的，临时顶头上了而已。”

    “因为你的眼睛会说话。”陈若雪轻轻弹了下手腕上的橡皮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而且，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根新的橡皮筋。”

    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那些未愈合的伤痕。叶挽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胸口那股积压已久的沉闷感，正在一点一点地，随着夜风消散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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