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蛋糕
    梅雨季的清晨，阳光穿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叶挽蜷缩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指尖缠绕着那根红色橡皮筋。铃铛在晨光中偶尔轻颤，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微弱的、来自远方的呼唤。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望着窗外的梧桐发呆。两轻一重，熟悉的节奏让她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橡皮筋勒进皮肉，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门外的罗贝贝抱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草莓蛋糕，透明包装纸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苏清如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帆布包的背带，浅色牛仔裤的裤脚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我们……”罗贝贝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信纸，带着不自然的柔软褶皱，“可以进来吗？”

    宿舍里漂浮着沉默的颗粒。罗贝贝将蛋糕放在书桌上时，塑料包装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城南那家店的，”苏清如轻声补充，手指在膝盖上画着无形的图案，“你……以前说喜欢的。”

    叶挽注视着蛋糕上鲜红的草莓，它们被精心排列成完美的螺旋。她突然想起初三那年，苏清如生日时她们合买的蛋糕歪歪扭扭，奶油抹得乱七八糟，罗贝贝非要在上面插十八根蜡烛，结果蜡油滴得到处都是。那天她们笑得直不起腰，而现在……

    “谢谢。”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得像是隔着毛玻璃。

    阳光斜斜地切过蛋糕盒，在墙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罗贝贝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逐渐与挂钟的秒针重合。苏清如第三次调整坐姿时，帆布布料发出的摩擦声像一声小小的叹息。

    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三人都微微怔住。陈若雪抱着一摞剧本站在门外，发梢还挂着细小的雨珠。她耳垂上的银质耳钉在逆光中闪烁，像黑夜海面上的浮标。她接受了学姐的一个帮忙请求，现在负责协助话剧排练。

    “彩排提前了。”她的目光扫过房间，在蛋糕盒上停留了一瞬，“道具组在等你。”

    叶挽看见罗贝贝的视线在陈若雪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上短暂停留，苏清如则盯着那摞剧本最上方《橡皮筋的挽歌》的标题出神。

    “我马上来。”叶挽站起身时，红色橡皮筋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弹跳两下，最终静止在陈若雪脚边。

    陈若雪弯腰拾起它，银质耳钉随着动作划过一道弧光。“你的橡皮筋。”她将橡皮筋递还给叶挽，指尖短暂相触时带着雨水的凉意。

    罗贝贝突然站起来：“我们也该走了。”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像绷紧的琴弦。

    话剧社的道具间弥漫着木材与油漆的气味。陈若雪蹲在角落整理一箱旧道具，银色耳钉在昏暗光线中时隐时现。叶挽坐在窗边的木箱上，看阳光中浮动的尘埃落在手中的红色橡皮筋上。

    “她们就是故事里的另外两个人？”陈若雪头也不抬地问，手指抚过一把道具剑的缺口。

    叶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橡皮筋上的铃铛：“这么明显吗？”

    “你看她们的眼神，”陈若雪拿起半面破碎的镜子，镜面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像是看着一场已经落幕却不愿离场的戏。”

    窗外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是隔壁音乐社在排练。叶挽望着自己映在碎镜中的脸，突然说：“我们曾经约定，要像三角铁的三个角一样永远在一起。”

    陈若雪轻轻放下镜子：“知道为什么三角铁的声音总是那么清脆吗？”她拿起桌上的金属三角铁轻轻一敲，“因为它懂得在适当的时候震颤，然后——放手。”

    余音在道具间里缓缓扩散，最终消逝在阳光与尘埃中。

    傍晚的雨又悄然而至。叶挽站在话剧社的后台，看着窗外的雨帘将世界分割成模糊的色块。手机屏幕亮起，是罗贝贝发来的消息：【下周三清如生日，你会来吗？】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河流。叶挽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红色橡皮筋在腕间微微发烫。

    “要试试这个吗？”陈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剧本，封面上烫金的《雨痕》二字在灯光下闪烁。

    叶挽接过剧本，指尖触到纸张的纹理。窗外，一只麻雀停在湿漉漉的树枝上，抖落一串晶莹的水珠。

    “好。”她轻声说，同时按灭了手机屏幕。

    暮色中的雨声渐密，像是某种古老的、周而复始的韵律。在某个瞬间，叶挽感觉腕间的橡皮筋似乎松弛了一些，仿佛终于卸下了经年累月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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