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
她回去的路上没有说话。
马车绕过御马监外的长道,车轮碾过石砖时发出干涩的声响,秋风透过车帘的缝隙灌进来,裹着一丝丝枯叶的味道,干冷、脆薄,像是谁在耳边反复低语。
她靠着车壁坐了许久,目光落在车帘一角那团被风吹动的流苏上,心思却飘得极远。
今日这一趟进宫……太冲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掌握什么确切的信息。她不知道苏家是否真谋反,不知道朝局走到哪一步了,甚至不清楚陛下此刻对整个东宫的态度。她不过是听见一个“苏箴言被牵连”的消息,脑中便立刻浮出那个端庄内敛、不动声色的女子,然后鬼使神差地奔来昭阳殿,想着能不能从长公主这里打听一点风声。
她自以为清醒,可真到关键时刻,还是没能免俗。
“救人”这两个字,说起来太轻,落在现实里,却是千钧重担。她不过是从另一个世界来过,却不是万能的神。
她本不喜欢看那种电视剧、小说里动不动就“女主仗义执言、为素昧平生之人奔走”的剧情,总觉着太理想主义,不符合逻辑。但现在才知道,当你真的亲眼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如棋子般被弃、无声无息地沉没下去时,你哪怕知道自己无力,也还是会本能地伸出手去抓,哪怕只是做个姿态。
只是,太不理智了。
苏箴言是什么人?她不清楚。她不过凭“印象里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就来求情。这种判断,简直是笑话。
她恨自己这一点——不够狠,不够绝,不够“置身事外”。
她想起沈行之。若他知道她为旁人奔走,会怎么想?
那人如今连张嘴都做不到了,病情一日不如一日。她花了所有的力气去维持他的体温、饮食、翻身、排泄,才换来一点点不恶化的缓慢节奏。可她竟还心分他人,跑来宫里掺和一场不属于自己的风浪。
她低头,眼中一阵刺痛,却没流泪。
车窗外传来街道上的叫卖声,有卖栗子的、也有送炭的。都是冬日将至的景象。百姓不知宫中波澜,却自有他们的生计之忧。
她忽然觉得很累。像是从春宴那天穿越以来第一次这样清晰地体认到:她救不了所有人。
苏箴言也好,应如烟也好,苏家、太子、东宫也罢——那些人各有命数,各有路途,她不是主角,不是救世主。
她只是一个被动被推上来、侥幸还能走两步的人罢了。
她靠在车壁上闭了闭眼。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
应如是回到安王府时,已近申末酉初,天边落日熄尽,只余薄暮灰光,从西角的天穹中漫下来,罩在檐瓦上,像是一层薄薄的旧尘,冷而钝。
院中芍药早败,几棵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打着旋落下,一地枯黄。
小春子迎出来接她,声音压得极轻:“姑娘可回来了……王爷一直醒着,不肯闭眼。”
应如是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将外袍解下交给芷香,跨入内屋。
屋里焚着艾草,炭火尚足,窗扉紧掩,暖意浮动。但她一进来,鼻尖仍能嗅出空气中那点难以驱散的气息——不是污秽,只是……病气沉沉。
沈行之还躺在床榻上,身体侧卧,由一只软垫挟在胸前勉强支撑姿势。被褥已理过一回,裹得很紧,但仍可看出他两肩以下几乎瘦得形如枯枝,原本结实的骨架,如今藏在层层衣物之下,也只剩一抹可怜的起伏。
他听到脚步声,眼珠轻轻动了一下,缓慢转向她。
应如是走过去,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她先坐在床边,轻轻掀起覆在他腹下的被褥,一边观察一边开口:“抱歉,回来晚了些。”
他的下腹早已鼓胀,她取出导尿管,套上手套,娴熟而沉默地替他清理接管器。沈行之脸颊抽了抽,眼角似有些微红,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现在舌根已不听使唤,连“嗯”一声都发不出来,连口水都要她用帕子替他抹干净。
“宫里……出了些事。”她像是随口说,“你也听到了吧,说苏家谋反。”
她动作极轻极慢,先以湿布清理外部,再用温手敷在他下腹缓缓按压,使积尿更顺畅排出。沈行之眉角轻轻一颤,那是他唯一还能表达痛觉的方式。
“我去了昭阳殿,本想求见长公主。”她低声说着,眼睛仍盯着手上,“但她没见我。也许……也许不该去的。”
导尿管被取下,她包好器具,用密封袋封存,又亲手用温热的干巾一寸一寸地拭净。他腹部皮肤干薄如纸,些微接触都能起红痕。
她没有停歇,继续说:“我不是来求情的,也不是什么圣母……我就是一时冲动,觉得苏箴言不像会谋反的人。”她顿了一顿,自嘲般一笑,“可我根本不知道东宫现在是什么局势,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闯进去了。实在太傻了。”
她抬头看他一眼,沈行之正凝着她的嘴唇看,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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