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截
辰时将至,太傅府大门朱红铺地,门额之上悬着三尺红绸,中间一方大大的“喜”字由内务府最上乘的宫锦刺绣而成,金丝绵密,凤目栩栩。门前两侧对联已换,银钩小篆写的是“珠联璧合”“天赐良缘”,由应商亲笔所题。
天未明透,整个京中便被这道府门点燃了氛围。
应家出郡主,顾家迎正妻。
三皇子钦点婚仪,圣上亲批嫁册。
这是今岁京中最盛大的一场门第之婚。虽起于仓促,却动静齐全,一应仪程严整不乱,内外人等皆知,这一日,是权贵之间新局落子的一刻。
太傅府内,自子时起便灯火通明。前院用的是宫中旧制的朝仪灯,由礼部中书借出,灯芯三重叠燃,照得喜帐红幔之下影影绰绰,几乎像是在行一场宫礼。
内院中女眷早已齐集,诸房姨娘、庶妹、从表姻亲齐列在东厢,皆着盛装,或面带艳羡、或低眉不语,各有心思。老太太坐在堂中,早早请了府中老嬷嬷备香炉、案供,等着亲口叮嘱应如是出嫁前最后一句话。
她本不常管孙女的事,这一回却是罕见地提早了时辰来,许是知晓这场亲事不寻常,也许是知那女娃儿自幼桀骜,担心出什么差错。
应商站在门前,外表无懈可击,言语沉稳,身披朝服亲迎主婚使节。今晨入府之人甚众,皆是顾家中下属或三皇子亲信派出的礼节总管,不多言,不乱礼,一板一眼,连哄带劝,似怕这场婚事有任何纰漏。
*
而西厢那头,应如是正坐在妆镜前。
她已着嫁衣,玄红金绣,领口微立,袖内暗织鸾尾云翼,衣摆极重,从肩头垂至地面。
芷香为她绾发,自未时便梳至今,凤钗、玉簪、珠络、冠面,一件件都由礼部定制,先按着皇室郡主品阶上文,再折合顾家将门的军功之礼匹配,颜色深至艳极,却不失朝廷体统。
她一动不动,像是自始至终只是旁观者。
镜中之人仿佛不是她自己,只是一位被封为郡主、被三皇子钦点、被顾家挑中的“女子”。
连脸上的妆也是那种标准得无可挑剔的京中婚仪样式:半额花、小月痣、红唇轻点。若非熟知她的人,几乎都认不出那五官之下曾是多少次夜访王府、披风入宫的应如是。
“姑娘。”芷香低声唤她,“时候快到了。”
她未应。
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那一抹红线。那是她最后自己绣的荷包角,藏在袖中,只一缕线垂出,像是从某个世界被牵到了这个时辰。
她曾想,这线若缝在沈行之的腰侧,许是就不会断。
可如今,那人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了闭眼。
*
此刻,外头花轿已至府前。
是顾家特派的金梁朱盖凤纹大轿,四十八人抬,车舆前缀帛书,后悬鸾铃,鼓吹迎乐,一应不缺。三皇子未亲至,但早早派人守在太傅府前,盯着每一道仪程,连喜伞下的蒲团角度都未曾放松。
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得过于妥帖,妥帖得不像一场婚礼,更像一场密不透风的“送押”。
芷香眼圈微红,却不敢说话。
她看得出自家姑娘眼神越发沉静,沉静得仿佛已不是一位待嫁女子,而是一位将登法场的阶下人。
*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起了一阵脚步凌乱的声音。
是前院传来的,有宫人急急而入,带着风,带着某种极不寻常的压迫。
应如是下意识抬头,芷香迎上去,听那来人低声几语后,整个人脸色骤变,转身快步靠近应如是,俯身贴耳低声道:
“姑娘,是昭阳殿的人来了……说长公主殿下要见你,说,有急事。”
应如是一顿。
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看着镜中那张被红装掩饰得光鲜艳丽的脸,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
“外头三皇子的人到了吗?”
芷香点头:“巷口守着,说是‘婚仪不得中断,昭阳殿若真有事,自该递帖入朝’。”
“可来人是长公主贴身女官,昭阳殿亲令,说‘郡主未婚前属皇室宗亲,今有召见,礼不可违’。”
“……两边正在门前僵着。”
应如是听完,只轻轻笑了一下。
她放下绣鞋,抬头起身,身上的凤冠轻轻一晃,铃玉微响。
“昭阳殿来人,有谁敢拦?”
*
长公主萧姝婷自皇帝登基之后便彻底交出兵权,昭阳殿再无羽林亲卫,整日清冷,连殿前供奉的香炉都是亲信宫女自行添灰。可她虽不再掌兵,却不意味着她无人可用。
此番来人,便是她身边最贴身的女官——秦妙。
秦妙四十出头,曾是宫中御前司书手,后随萧姝婷入昭阳殿,侍奉近二十年。她从不多言,一身月白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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