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念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在青砖上撞出清脆的回响。墨斩猛地攥住胸口，那里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在搅动。杀手不该有心，更不该对人动情——他见过太多因心软丧命的同僚，也亲手终结过沉溺情爱的目标。可为何此刻，连念诵心经都无法压制心底翻涌的情愫？

    雨声愈发急促，敲打在飞檐上叮咚作响。墨斩望着观音像低垂的眼眸，突然想起沐春退烧时无意识的浅笑。少年睫毛轻颤，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恍惚间竟比佛堂的烛火还要温柔。他慌乱别开眼，额角抵上冰凉的供桌，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原来心动不是刀剑加身的剧痛，而是细水长流的蚀骨。是看他淋雨就想撑起伞，见他挨饿便想备好热饭，是明知不该靠近，却忍不住将他护在羽翼之下的本能。可他是游走在黑暗里的鬼，沐春是本该向阳而生的花，这份感情注定见不得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对着虚空喃喃，声音破碎而沙哑。满地的念珠滚到蒲团边缘，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像极了沐春眼底晃动的星光。墨斩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进嘴角，咸涩的滋味漫过舌尖，比任何毒药都令人窒息。

    冬夜的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银霜，沐春蜷在薄被里数着更声，忽听得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墨斩立在光影交界处，黑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平日里冷硬如刀的眉眼竟难得地柔和：“明日城中有庙会，想去么？”

    这句话惊得沐春瞬间坐直身子，被褥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得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真的？”话音未落人已扑到床边，动作太急险些绊倒，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墨斩衣袖时猛地顿住——那人身上还萦绕着熟悉的冷冽气息，提醒着他不该逾越的界限。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蜷成拳，又缓缓收回。

    墨斩望着少年局促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别开眼，解下披风裹住沐春单薄的肩膀，粗粝的指尖擦过对方微凉的耳垂：“戌时出发，多穿些。”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的宣纸，露出沐春前日临摹的字帖，满纸歪斜的字迹里反复写着“除夕”二字。

    庙会的喧嚣如潮水漫来，各色灯笼将夜空染成流霞。沐春攥着披风边缘跟在墨斩身后，目光被街边的糖画摊牢牢吸引。熬糖的铜锅腾起甜香白雾，老师傅手腕翻转，金黄的糖稀在石板上勾勒出活灵活现的动物。

    “要这个。”墨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枚兔子形状的糖人递到沐春眼前。琥珀色的糖衣裹着纤细的竹签，兔子耳朵上还缀着几粒芝麻，在灯笼下泛着温润的光。

    沐春盯着糖人眨了眨眼：“我更喜欢那匹马。”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舌尖刚触到糖衣，便尝到熟悉的清甜。他抬眼望去，只见墨斩垂眸望着他，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把月光都揉碎了藏在眼底。

    寒风卷起墨斩的衣摆，他忽然伸手将沐春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飞檐下的雪雀：“兔子……”声音低得被人声吞没，沐春只看见他喉结的颤动，却莫名读懂了未尽的话语——在那人眼中，自己大概就像这怯生生的兔子，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护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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