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算等到你了吗？
    孔明灯的火光在河面投下晃动的金鳞。沐春蹲在石桥边，指尖抚过灯面粗糙的棉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平安”二字。

    “放吧。”墨斩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烤红薯的香气。孔明灯裹着暖意缓缓升起，橙黄的光晕映亮两人交叠的影子。沐春望着灯火越升越高，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忽然希望时间就此凝固。他能感觉到身旁人的温度，听见彼此同步的心跳，仿佛这小小的一隅，就是远离纷扰的永恒。火光映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恍惚间竟像是刻进了永恒。

    大年初一的晨光刺破薄雾时，墨斩握着剑柄的手顿了顿。他转身望向倚在门边的沐春，少年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困意，黑发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耳尖。“等着我。”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怔——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人许下承诺。

    沐春眼睛亮起来，像雪地里燃起的两簇火苗：“我等你回来吃饺子。”他上前半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只把怀里揣着的暖炉……塞进墨斩掌心，“路上冷。”

    墨斩握着尚带体温的暖炉转身，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寒风卷起他的衣摆，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热意。这次任务是最后一道指令，只要解决掉漕运走私的头目，他就能带着沐春远走高飞。想象着两人并肩骑马穿行在山水间的画面，连刀刃上的霜花都似乎变得温柔。

    然而，他前脚刚消失在巷口，三个身影就从屋檐跃下。领头的疤脸汉子吐了口唾沫，盯着沐春单薄的身形冷笑：“除夕夜就瞧着不对劲，墨斩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啧啧……居然是个男的，口味真重。”

    沐春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桌角。他攥紧袖中墨斩教他防身的短刃，却在看到对方抽出棍棒时，心脏猛地一缩。这些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与往日府里那些欺软怕硬的奴仆全然不同。

    “杀了他太便宜墨斩了。”另一个大汉狞笑，木棍重重砸在桌上，木屑飞溅，“得让他看着宝贝断气。”

    棍棒如雨点落下时，沐春蜷缩起身子护住要害。剧痛从肋骨处炸开，他咬着牙不发出一声痛呼，眼前却不受控地浮现出墨斩教他识字时的模样——那人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春”字，指尖的温度透过掌心，比任何炭火都灼人。

    雪片纷扬中，沐春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又看见初遇那日，墨斩举着火把踏入柴房的身影。原来从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的命，系在了这把冰冷的剑上。

    “别睡……我们回家。”墨斩的声音哽咽，眼泪砸在沐春脸上，滚烫得灼人。沐春抬手去擦那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沾满鲜血，“我这算等到你了吗？”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却照不暖满地的鲜血，照不亮少年逐渐冷却的身躯。

    当最后一个仇家的头颅落地时，墨斩跪在血泊里，抱着逐渐冰冷的人轻声哼唱。那是沐春曾在雨夜哼过的小调，如今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溢出，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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