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下)
械斗伤可以分为钝器伤和锐器伤两大类型。
钝器所伤,如棍棒、锤子所伤,骨头凹陷、粉碎或不规则开裂。
锐器所伤,如匕首、箭矢所伤,形成的损伤平整光滑,形状具有辨识性。
十六名死者大部分为钝器所伤,但有三名的情况极其特殊。
他们的身上没有钝器伤,而其颅骨、肋骨、腿骨还分别留下了几处三棱锥形的切口平整的锐器伤痕。
吴香反复观测,判断出这些伤痕是箭矢造成的。
莳一取出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在对应位置找到破口,亦证明了这一点。
吴香道:“大人,这是筒子箭所致,箭镞长五寸,采用夹钢制造,民间没有,也并非当时守仓军士配备的标准,在广南当地只有十王府曾经私铸过这样的荞麦棱箭镞。”
尧恩皱起眉,问道:“两拨人死亡时间和地点不同又是如何推断得的?”
吴香就地从衣服中夹取出一缕未完全腐烂的染色丝线:“大人请看,这是红翘花染上的颜色,颜色只出现在这三个被筒子箭射死的军士身上,而其余的守仓军士身上并没有。”
刑部吏员一一查看,确系如此。
吴相道:“根据案卷记载和吴某人实地考察,高州常平仓附近只有一处林子生长红翘花,这处林子并不在灾民冲常平仓的路上,而是在常平仓和通往湖广的官道之间。”
百官惊叹不已。
——“这个吴香真有神鬼莫测之术!”
一片颅骨被摆到了御案之上,受百千瞩目。
陆洗道:“陛下,太后,如此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朱昱修道:“朕还没明白,怎么就说得通了?”
陆洗道:“因为臣手里还有一样证据,刚才不说是担心若不能当堂验出疑点会连累地方兄弟。”
朱昱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陆洗道:“吴香南下探查案情之时,臣也托人遍访与高州相邻的州县衙门,挨个打听盘问,终于在湖广郴州找到了一封信。”
宋轶捧出黄绫包裹的卷宗,刑部按律当众验看州府开具的调阅公文。
堂下响起低呼。
只见册簿中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落款正是郑冉。
这封信写于常平仓械斗发生前半个月,内容是向湖广郴州借粮八千石,算不上公文,却是地方官员互相帮扶常用的凭据,相当于俗语中的‘写借据’。
这种“借据”双方主簿都会留存,但十王府在事后清算之时把高州州府内所有的痕迹都销毁了,而郴州那边又换了一个不知情的知州,故而也没上报这封信的存在。
陆洗坚信自己对人性的判断,嘱属下挨个探访与高州接壤的州县,一处不漏地排查,整整两个月才终于找到此信。
白纸黑字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郑知州在信中与对方约定了接洽的时间。”陆洗道,“按照日子推算,他出发时械斗还没发生,而他路过常平仓的那一日,正是械斗发生的第二日。”
陈述进行之时,尧恩咳了咳,意在询问林佩如何应对。
林佩微微摇头,示意不要打断。
他没有想到陆洗能拿出打破原有罪名的证据。
一方面他被陆洗为翻案所做的努力所折服,另一方面也默默为真相能昭雪而欣慰。
“陛下,太后。”陆洗扶一下梁冠,用清晰的条理捋出事情来龙去脉,“永熙二十一年五月,高州迅雷震电,大批渔民的房屋受灾,当地粮价居高不下,郑知州既不想与十王府同流合污,也不想看百姓饿死,于是另寻门路,只身前往湖广郴州商量借粮事项,途中听三名守仓军士来报,知常平仓爆发械斗,却不知此时十王府已经盯紧了他,时刻要找机会拿他去顶罪。十王府的人看到郑知州与那三名军士对话,当即射出暗箭杀死了军士,并勾连乡绅制造谣言,致使郑知州卷入其中,难脱干系。”
陆洗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似因动了真情而哽咽。
——“这才是让郑知州彻底绝望的原因,他已成弃子,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了,于是才破罐子破摔,假传政令让灾民继续搬运仓中粮食,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罪名,保住了那些灾民的性命,自己却含冤而死。”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众人纷纷发出感慨,许多都落了泪。
朱昱修令人扶起怀生。
怀生已经跪了两个时辰,颤巍巍站不起来:“陛下,草民之父……”
朱昱修道:“你放心!朕不日即还他清白!”
怀生激动得连恩都忘记谢,只不停磕头。
一缕阳光忽破云层,劈在积尘的卷宗上。
陆洗缓了缓,转头对林佩道:“多谢你没有打断我。”
林佩道:“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陆洗笑道:“你也认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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