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宜春宫阙一时人满为患,皇子公主、宗室贵胄并重臣命妇,皆闻讯而至,探问不绝,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及至御医诊脉已毕,恭谨回奏公主凤体目下尚无大碍,武帝与卫皇后方圣心稍安,复又殷殷叮咛再三才起驾回銮。
“公主今日且请静养安歇。”缙云侍奉观澜卧于锦衾,悉心掖好被角,方将鲛绡纱帐缓缓垂落。
观澜此番确然受惊非浅,阖目浅卧帐中,拂之不去尽是霍家表兄盈满深潭的忧切——他竟是为她悬心至此。观澜心中如糖似蜜,丝丝缕缕悄然漾开少时与霍去病的点滴相处,自前番侯府生隙,霍家兄长远赴西芷,音尘阻隔,一时竟寻不得转圜之机。此事一直如鲠在喉,扰得她坐卧难宁,孰料此番风波,反成破冰之机,解了二人尴尬,倒也算是因祸福泽了。念及此处,观澜眉间忧色渐褪,只余兰汤香雾,缭绕帐中。
“公主,”窥得殿内再无旁人,缙云遂轻唤廊下煎药的湘叶同入,二人趋步近前,垂首轻语,“奴等心中惴惴,有一事……实不知当禀不当禀……”
“说来听听。”观澜披了寝袍坐起。
缙云忙取了软枕为公主倚靠妥帖,与湘叶双双跪伏榻前叩首:“公主恕罪!奴等斗胆,犯下大不敬之过,恳请公主降罚!”
“这是为何?”观澜蛾眉微蹙,缙云、湘叶是她贴身侍女,素日亲近,行此大礼实在费解。
“今日公主罹险,皆因奴等侍奉不周,护卫不力,罪责难逃,此乃奴家罪一,公主反在御前为奴等开释,奴等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其二……”缙云语塞,与湘叶相视,皆露踌躇之色。
见二人吞吞吐吐,观澜越发急了:“汝二人皆是吾心腹,便是吾臂膀所在,今日之事实乃吾疏忽大意,幸赖霍家兄长援手,方能化险为夷。有何言语,但可直言!”
“公主宽宏,缙云和湘叶心中感念,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缙云再拜,“这第二件……实与冠军侯爷相关,奴家不敢有丝毫隐瞒……”缙云、湘叶二人遂将池边冠军侯救治观澜惊险之事一一详禀,巨细靡遗:如何救公主出了池底,又是如何施以奇术令公主转醒。
观澜初闻,已是面染飞霞,及至听得“覆面相度,气息相通”关节处,更是耳后赤红瞠目结舌,良久,才幽幽抬起手,羞怯怯轻触丹唇:“此事……除却汝二人与……与冠军侯,可还有谁人知晓?”
“回禀公主,当时帷幔重重,唯冠军少侯与奴婢二人在侧,再无旁人得见。”缙云笃定。
“是了,只听得帐外少侯府上军医牧野先生曾言此法作‘度气按引’。”湘叶补道。
“度气按引?”观澜亦是初次听闻,“那牧野先生可曾再言其他?”
“再无其他。不过此法着实神效!公主彼时玉容惨白,气息全无,真真骇煞奴等!若非冠军少侯当机立断,以奇术力挽狂澜于既倒,将公主从幽冥之境生生夺回……”湘叶言及此,犹带后怕与敬佩。
观澜心知,彼时在场除了霍去病和牧野,多是些不通医理的羽林宫人,想来解不得这“度气按引”之意。然观澜一时心绪汹涌,方寸胸中百般滋味排山倒海,咳出一口岔气!
“公主!”缙云、湘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可还安好?”
“无妨……”观澜深深吐纳,强抑心潮,“此事,汝二人处置得当,甚合吾意,切记万不可外传。”河西一战,霍家表哥今非昔比,事关天家颜面与国戚清誉,他性情刚毅决绝,观澜深知霍去病秉性,心意若定,便是坚如磐石,难有转圜。几番思量下来,此事断不可操切,唯恐欲速不达,反生枝节,须徐徐图之方是稳妥。
“谨遵公主懿命!”二人肃然领诺。
“尔等且先退下。”观澜躺在榻间,待侍女退去,纤指复又轻轻抚上唇角,眼前尽是霍去病欺霜压雪含威不露的眉目清朗,不禁朱颜红赤羞赧难当,掩面躲到锦被之中,唯闻金兽熏炉吐烟,帐中兰息幽微,心潮兀自澎湃难平。
霍去病径回居所,屏退一众宫娥,转至内室暖阁更衣。朱和侍立于云母屏风之后,躬身听候差遣。
牧野独坐廊庑之下,解下腰间锦囊,将所获水蛭置于红泥小炉上细细烘烤,口中念念有词:“汝这小东西,且安分些,莫要妄动。”
“河西可有消息?”霍去病去了紫玉腰带,将湿透的外袍、中单往椸枷上一搭,探手去取干净衣裳。
“暂无新讯。”朱和双手奉上鎏金铜框镶玉牌带头,“少郎莫要担忧,那河西两王方遭雷霆重创,元气大损,料其短时内必无力南下寇边剽掠。再说,毕城、齐丰也断不是吃素的。”
“此言不虚,”霍去病一身绛紫色信期云纹束袖锦袍出了暖阁,“且赴春宴。”
“陛下适才遣中使传谕,因卫长公主凤体抱恙,春宴改至明日矣。”
牧野廊下轻拨炉上渐焙渐干的水蛭,幽然插言。
“如此也好,”朱和落座端了茶盏,“公主今日受此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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