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杯与坠梦
时间悄然滑向市级物理竞赛的考场。
日光灯管发出惨白均匀的光,笼罩着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的考场。常锦肆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窗外的喧嚣被厚实的墙壁隔绝,只剩下一片令人屏息的凝滞。面前是摊开的试卷,题目陌生而充满挑战,本应是他熟悉的战场。
但今天不同。
他的笔尖悬在草稿纸上空,墨色聚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却迟迟未能落下。思路像卡在齿轮间的砂砾,艰难晦涩。不是因为题目超纲——虽然确实有难度——而是因为斜后方,那个仿佛自带静音结界的存在。
简桉。
常锦肆的余光如同有了独立意志,一次次不受控制地滑过那排座椅。那个家伙……又在睡觉。比赛开场不到一小时,他就流畅地写完了前面两道大题——那速度让常锦肆都不禁侧目——然后,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趴下了。后脑勺朝着他这边,一缕不驯的头发翘着,枕着试卷的手臂微微起伏。
呼吸似乎都放轻了。常锦肆强迫自己将视线钉回卷面,盯住那道融合了力学和电磁感应的复杂综合题。清晰的受力分析,清晰的电磁切割过程推导……公式在脑海中流淌,却像蒙了一层毛玻璃,无法清晰聚焦。
他怎么能睡得着?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常锦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刻地质问,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和一丝……被轻视的愤怒?他付出的一切,日夜压榨心血的代价,难道只是为了看一个用睡眠应付竞赛的人?
一道闪光灵感掠过,他立刻抓住,笔尖迅速在草稿纸上推演。然而写着写着,那个趴伏的身影又强行挤入思维。他仿佛能闻到简桉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他自己掌心因为握笔太紧而渗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简桉那近乎无忧无虑的沉睡姿态,形成一种无声的巨大噪音,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疯狂摩擦。一种荒谬感混合着焦灼的酸涩,不受控制地从胃里翻涌上来。他猛地咬住下唇内侧,尖锐的刺痛感逼迫他回神。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被轻易影响,更厌恶那个能如此轻易影响自己的人。仿佛对方只是无意识地一个姿势,就能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壁垒上凿开缝隙。
时间分秒流逝。常锦肆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的专注状态,解题的链条终于清晰起来,笔尖快速移动,计算、推导、得出结论。然而每一次思维的间隙,每一次微小的停顿,那该死的影子都会像水底的沉木一样顽固地浮起。他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简桉那张因睡觉而压得红扑扑的脸颊下,那卷子上……究竟答了多少?那家伙只做了两题……后面这些大题……他放弃了吗?还是……他真有那么快?一个念头如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自己这看似掌控一切的进程,会不会反而落后了?
汗水不知何时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笔尖在纸上移动得越来越快,几乎带着某种破坏力。
与此同时,在常锦肆斜后方的考桌旁,简桉确实睡着了。试卷和草稿纸被他垫在手臂下充当了临时的枕头。初秋的阳光还带着暖意,透过考场的百叶窗缝隙,在他后颈处投下浅浅的光斑。
混乱的梦境像是浓重的雾气将他包裹。
医院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在梦里闪烁不定,消毒水的气味仿佛还在鼻端萦绕。然后场景陡然切换,是熟悉的教室,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阳光炽热,空气慵懒,但他清楚地知道,常锦肆坐在前排。梦境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像蛛网般丝丝缕缕缠绕过来,来自那个靠窗前排的位置。那目光没有内容,没有情绪,只是一道凝固的、沉重的……凝视?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凉意和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空洞。
他试图在梦中回头,身体却像陷在流沙里,沉重无比。
接着,视野翻转。他看到了一本书,正是那本崭新的《电磁学精要》,但书页不再是油墨印刷的文字和公式,而是扭曲成一张巨大、狰狞的面孔,冰冷的金属框架构成眼眶,里面是旋转的麦克斯韦旋涡方程式,像深渊般吞噬光线和意识。那金属面孔的嘴角咧开,无声地重复着几个字,他听不清,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漠然和评估。梦里,常锦肆就站在那本巨大的“书”背后,身体挺直如同钢钉,一动不动,身影单薄却坚毅。无数看不见的分数,像一张张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将他牢牢地缠裹其中。他面无表情,任由那些冰冷的铁线勒进皮肤,勒进骨肉,勒出深深的血痕——一种无声的、极致的困守与挣扎。背景是一片冰冷广袤的、仿佛由墨水和汗水混合而成的荒漠,延伸到天边,荒芜得令人窒息。简桉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荒漠的景象碎裂,像被打碎的镜子。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碎片闪现:是一张纸,上面没有任何分数,没有排名,干干净净,空白得刺眼。但常锦肆——不是梦境中那个被铁丝网缠绕的形象,而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真实的常锦肆——他的目光正落在纸上,或者说,穿过那张薄薄的空白纸张,直直地望向……简桉自己。那眼神里承载了太多太沉重的东西,简桉根本来不及辨认,只感到一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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