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灼痕
医院那场单方面的“强买强卖”似乎耗尽了某种气力。简桉看着常锦肆那张紧绷的、对着窗的侧脸,连自己也分不清是疲惫还是破釜沉舟后的茫然。竞赛?物理?他低头瞥了一眼膝盖上那本《电磁学精要》,开篇那鬼画符似的麦克斯韦方程组仿佛立刻糊住了他的眼睛和脑子。他把书重重合上,塞进包里,仿佛只是塞进去一份烫手又沉重的契约。竞赛在秋季,时间还有,但他心底那点刚刚被激起的、名为“不许你告别”的倔强小火苗,在物理的浩瀚海洋面前,渺小得像一滴水珠砸向岩石,瞬间只剩下湿润的痕迹。他决定先睡一觉——或许睡着就能暂时忘记这荒谬的现实,忘记常锦肆眼中那片冰冷绝望的荒漠,也忘记自己刚刚签下的“卖身契”。
课间嘈杂的铃声钻不进简桉构筑的睡城。午后的阳光烘烤着教室,空气里浮动着粉笔末和少年人微酸汗水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物理竞赛班被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时间,对于大部分顶尖学生而言,这节自习是争分夺秒刷题冲刺的黄金时段。然而在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个角落,一个与这拼搏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正枕着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电磁学精要》,睡得天昏地暗。阳光穿过玻璃,把他略长的发梢染成浅金色,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简桉的呼吸轻而悠长,仿佛要将这纷繁的一切,连同那晚冰冷的恐惧和病房里消毒水的绝望气味,统统驱逐出去。佛系?他现在只想当个睡神。
斜前方,隔着两排桌椅,常锦肆的背脊挺直得像一杆标枪,却又是僵硬的。他面前的竞赛习题集摊开着,一道复杂的磁场与电场综合题图形狰狞地铺满纸页,他的笔尖悬在题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高高的书本堆叠的“战壕”,飘向窗边那片寂静的区域。那个埋在书里的人。
简桉睡得很沉。像一只彻底放松警惕的、褪去了所有刺的软体动物。常锦肆的目光在那片阳光下停留了几秒,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那份久违的、纯粹无害的安宁。然后,像被针刺痛一般,他猛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聚焦在习题集上。笔尖狠狠戳在纸面,留下一个深刻的墨点。他厌恶自己这种行为,这像是偷窥,像是乞怜。自己凭什么?一个被判定为“垃圾”、被母亲精美的公式语言包围的失败者,一个连告别都被人蛮横拒绝的可怜虫,凭什么还要去看那个把他从深渊边沿硬拽回来的人?他应该感到羞耻,应该被憎恶!他更用力地瞪着习题,试图让那些扭曲的符号和线条吞噬掉这该死的心神不宁。
前排传来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一个女生低声向同桌请教问题。常锦肆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冷笑:看,这才是正常。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榨干自己,去迎合那个无形的价值天平,才配存在。而他?他已经掉下去了。那个角落里安稳的睡颜,不过是场短暂的光线游戏,与他脚下的绝望深渊无关。
“简桉!简桉?” 前排女生的声音带着点焦急和不确定。
常锦肆的笔尖一滑,在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墨迹。他没抬头,但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感知着那个角落的动静。
没有任何反应。那片阳光下的静谧依旧。
常锦肆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没有回头,只是眼角的余光再次无法控制地、极其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个方向。依旧是深深的睡眠。他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松了一瞬——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心?随即,更深的阴郁笼罩下来。他不该有任何情绪波动,尤其是这种软弱得可笑的感觉。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开始埋头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那道被他搁置的难题,笔迹潦草急促,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然而,安静了没几分钟。又一次,前排那声更清晰、带着点被逼急了的委屈呼唤响起:“简桉?简桉同学!这道题的辅助线…你确定是这么添的吗?”
这一次,常锦肆清楚地看到前排女生回头望了好几次,甚至无奈地伸手似乎想够过那本垫在简桉脸下的《电磁学精要》。但那本厚重的书纹丝不动,睡得天昏地暗的人毫无所觉。
常锦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就在前排女生几乎要急得跺脚时,一个冰冷清晰的回答,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排的同学都听得清楚:
“B点做AC平行线,与DF延长线交于H点,连接AH。”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前排的女生惊讶地回头看向常锦肆,就连她的同桌也转过头来。常锦肆并未与她们目光接触,他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习题集,仿佛答案是从书页里自动跳出来的。只有离他最近的同桌能看到,他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他没有看简桉的方向,一眼都没看。仿佛刚才那句解题思路只是他沉溺题海时偶然泄露的一句呓语。
教室的门被推开,英语栾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打破了自习课的沉寂。她是位颇为严格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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