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清(上)
东西奉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扇飞在地。
我那软泥一样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而左脸上火辣辣的疼,刺激出我的眼泪。
我真的不爱哭,可父亲指着我大骂道,“不知廉耻的婊子,你跑出去干什么,是要跟哪个男的幽会?”
他骂完还要再打,我呆愣住了,无助地看他即将伸出的脚。此刻奶奶及时跑出来,拉住他劝道,“你干什么,那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哈哈,我真的是父亲的孩子吗?
那一脚虽被拦截,可我的眼睛仍在流泪。
我想我应该要比那个小乞丐可怜了,便抓起地上已经跟泥土不可分的冰棍,胡乱塞进嘴里。
你猜父亲看到此幕后怎么说我?
他甩开奶奶的手,先是不可置信地讥笑两声,而后抓起我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就为了一根冰棍你就跑出去找男人!”
妄想症。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叫妄想症。
我张嘴想解释一毛钱明明是他奖励给我的,可冰与沙土糊住嗓子,父亲扬手一巴掌把我打翻到门槛。
要不是家丑不外扬,大门紧闭,我说不定就能借此机会一滚二里地,彻底逃出小巷。
不过没关系,我总有逃出小巷的一天。
后来当那个机会降临时,我与父亲地位置换,他成了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皮包骨,我捏着输送氧气的管子,成了决判命运的人。
所以说,养孩子不如养条狗,狗记吃不记仇,我记仇又记打,不仅心狠手辣地拔掉了他的生命线,还无情地看他挣扎,直至死去。
(三)
为父亲操办葬礼的那年,我的哑巴儿子刚满六岁,我的丈夫,滚到了男人床上。
十二到二十八,我的人生在那两个巴掌后,不断走进错路。
自那时起,我变得偏执,回望起从前。
可是从前,我只在此中看见了那满是监禁的屋瓦旧舍,以及自己为了逃离父亲,初中三年废寝忘食地学,然后凭借全县前五十强的成绩考入一中实验班。
高中寄宿,当我回望到自己第一次尝试摆脱离父亲,记忆,却残忍地告知,我的父亲调动到了一中,当上了实验班的班主任。
在教书这件事情上,父亲确实很有能力,同时,也极擅伪装。
当然,我也会伪装,我会伪装自己乖巧,伪装自己明明不想看见他,却仍能在他的科目上考到第一。
因此,不少老师夸赞我,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如果忍耐是美德,高中时期的我应该快忍成了哑巴。
听话的哑巴怎么能挑出错,当父亲发现我越来越守矩,罚我抄的女戒就越来越多。
总比挨打好,昏暗灯光下,我边抄边安慰自己,边抄边将自己驯化。
于是,父亲自豪我的顺从,披上一副谦谦君子的皮囊逢人就分享自己的教育心得,孰不知,我已再次筹备起逃离。
没钱没权,对于一个只会读书的孩子而言,我的第二次逃离仍是寄希望于努力读书,寄希望于,努力读进理科班。
毕竟高二分班,只要我分到理科班,那一向爱吟词作赋的父亲便很难出现在我眼前,高三毕业,只要我能够考到外省,这偏远县城便再也囚不住我。
这些期盼像是兴奋剂,一针又一针,一遍又一遍地支撑着我前进。
可惜,幻想太美好,再怎么努力的我,再怎么想要去理科班的我,最终都被父亲一句女孩子学不好这些否决。
我生平第一次恨我太努力,努力到各科都太完美,以至于父亲认为我可以忍受痛苦,继续学我不喜欢的历史政治,听他那所谓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该如何养成。
反抗,我下意识想要反抗。
我把碗筷用力地摔在桌上,然后站起,死死地抓着一个“不”字。
可父亲笑我没眼界,笑我一个女子能成什么事,我一个劲地说“我不要”,激怒他把整张桌子掀翻。
“你懂什么,女生不去当老师有什么出路!”
他贬低我,上前来抓着我衣领,久违的肢体接触一下子从遥远夏日袭击到脑袋,接着,我的脑袋竟先于他的巴掌产生嗡鸣。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去当老师,凭什么我这副身体仍要像软泥一样,他一挥手我就失去所有?
明明16岁是我与父亲齐平的高度啊,我怨恨自己,可最后,我也在失败的挣扎里放弃了自己。
分到文科班后,我依旧考到了第一,行尸走肉般地做题刷题,麻木地接受夸奖与赞扬,我依旧,活在父亲的掌控之下。
高三毕业,第一的我受限考进一所省内师范。小县城的第一名撑破天走到市里,父亲日日宣扬这句,女子走到市里已经是三生有幸,从不过问我究竟想要去何方。
我抬头看天,突然发觉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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