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邮差
    林绪之最近迷上了折纸。

    起初只是用我案卷的废纸折飞机，后来发展到用糖纸折千纸鹤。那些亮晶晶的折纸堆在窗台上，被夕阳一照，像是撒了一把星星。我笑他返老还童，他正把最后一片橘子皮放进玻璃罐，头也不抬地说：“我在给月亮写信。”

    周六的菜市场总是喧闹乐。他蹲在卖菌子的摊位前，指尖轻轻抚过鸡枞菌的伞盖。

    摊主大娘举着秤杆笑：“小两口真恩爱，买个菜还要牵着手。”

    我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手腕还停留在我掌心，脉搏跳得比平时快半分。松木混着水彩的气息从发梢飘来，我才发现他今天换了新颜料，袖口沾着靛青色斑痕。

    “大娘误会了。”他忽然反手扣住我的指尖，冰凉的掌心贴着我常年握枪的茧，“我们住302，您上次送的腌萝卜很好吃。”

    回程时他非要自己拎装菌子的竹篮。青石板路上积着晨雨，他数着脚下的裂纹走得小心翼翼，后颈被阳光晒出一小块粉红。路过那棵歪脖子槐树时，他突然说：“第十步有青苔。”

    我低头，第十块石板边缘果然泛着潮湿的绿意。

    晚餐是菌菇火锅。他坚持要用鸳鸯锅，清汤那半飘着枸杞红枣，红汤里浮着几颗孤独的花椒。“其实我能吃辣。”我夹起颤巍巍的竹荪，“上次看你被辣哭才...”

    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他耳尖泛红，把蘸料碟推到我面前：“闭嘴吃饭。”

    深夜我被细碎的声响惊醒。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上铺了条银毯。林绪之赤脚站在书架前，指尖正摸索着那排盲文书。睡裤卷到小腿肚，露出脚踝上淡青的血管，像月光在皮肤下流淌的河。

    “找什么？”我揉着眼睛坐起来。

    他惊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茶几。玻璃罐里的橘子皮簌簌晃动，发酵的酸甜气息漫出来：“...给月亮寄信要贴邮票。”

    我看着他仓皇逃回卧室的背影，突然发现窗台上的千纸鹤换了排列方式，原本散落的星星，此刻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晨跑回来时，餐桌上多了碗酒酿圆子。他歪在藤椅里打盹，速写本滑落在膝头，画着穿围裙的男人在晾床单。晨风掀起窗帘，光斑在他鼻梁上跳跃，我鬼使神差伸出手。

    “周明川。”他突然睁眼，睫毛扫过我僵在半空的手指，“你偷吃了我留给月亮的桂花蜜。”

    我缩回手，喉头发紧：“月亮又不会真的回信。”

    他支起身子摸到马克杯，嘴角沾着奶泡：“谁说不会？”

    午后大扫除时，我在冰箱顶发现个铁皮盒。里面装满糖纸折的星星，每颗都写着盲文。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小点，突然想起他总说我后颈有阳光的味道。

    当晚暴雨突至。他抱着枕头站在我房门口，理由是要保护他的折纸不被雷声吓到。我们挤在飘窗上看闪电撕裂夜空，他忽然把微凉的脚背贴在我小腿上。

    “其实月亮早就回信了。”他在雷声间隙轻声说，“那些照着你回家的光，都是碎掉的星星。”

    雨停了，月光漫过他熟睡的侧脸。我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的影，终于明白那些糖纸星星为何永远凑不齐星座，少掉的那颗正躺在我枕头下。

    他说：  “周明川，你是人间借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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