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宴月饮少年愁(一)
“祁荀。”他的声音很轻,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潮水般势不可挡地向他袭来,他拿起书箱抬眼看向应纾,“……若你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祁荀跌跌撞撞地离开阁楼,霞光漫天之下,金辉映在他的脊背,他的步子越来越吃力,没往前半步都是折磨。他想停下来喘口气,却察觉出身后的脚步声亦戛然而止。
他缓缓回头看向假意拨弄树梢桃花的人,对方左手中还攥着什么东西,神情有些局促。祁荀见状稍稍拧眉,当即一字一顿道:“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应纾不自在地别过头,伸手挡住半边微红的脸,“我这不是怕一个没看住,你就忽然晕倒么?瞧你现在弱不禁风的模样,脸比纸还白……不如我送你回去?”
祁荀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尽管他的内心告诉自己,应纾和他们不同,是个好人,但他尚存的理智却在极力反驳这个危险的想法,富贵承天之内,他能信的只有自己。于是他婉言回绝道:“抱歉,国公府的马车就在外面,不劳烦你费心,就此别过。”
他深吸一口气,旋即快步往国子监外走去,好在他趁意识清醒时回到马车内休息,否则他又该不知不觉地昏倒于某处。
目送祁荀渐行渐远的人僵滞在原地,应纾无奈叹口气,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苦涩,他垂首看向躺在左手掌心的铜雀,喃喃道:“为何会拒绝呢?我长的有这么可怕么?”
与此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身后的长廊内传来,“少主,您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应纾迅速转过身,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随侍,他捂住嘴轻咳几下,抛起手中的铜雀又迅速接住,他迟钝回应道:“我已有些时日没来国子监,想趁此机会四处看看,顺便把这枚我从边塞带回来的铜雀藏进阁楼……但方才遇见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事。”
“所幸这枚铜雀不必再被我藏起来,因为我已替它找到归宿,我会把它交给那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罢,否则待会国子监的书童该闭门上锁了。”随侍如是说道。
应纾不紧不慢地点头,他的目光始终放在祁荀离开的方向,耳畔尽是随侍絮絮叨叨的声音,“少主,夫人早就吩咐过,让您在回承天的这些时日里休养生息,国子监的听学本就是您向圣上请赐的旁听位,所以学堂的课业落下便落下,半个月后您就要再度出征,也不晓得您下次归京又是多久……”
“嗯,我知道。”应纾打断随侍的声音,脑海里的那抹深刻的身影始终没有消散,他的脸上还尚存几分淡淡笑意,“……但日后,我还是想来国子监听学。”
随侍发话的语气明显有些哀怨,“哎——少主,您非来不可么?”
“非来不可。”
皓月已然点缀于半黑的苍穹上,繁星闪烁,遥望人间的喧嚣与热闹。
祁荀回到镇绥国公府后,他边走边扶住疼痛欲裂的头,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后,匆忙饮尽婢女端来的汤药。他望向漫天霞光,想着时间还长,便躺在床榻上昏沉睡去。
但等他被梦魇惊醒时,已是深夜。
好在祁荀的病已经痊愈,虽然他现在满身是汗,但他的脑袋和身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耳目和意识也清明许多。
他撩开不小心缠绕在腕间的细绳,一道被火焰灼烧留下的痕迹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他年幼生火做饭时,不慎被炉灶下窜动的火苗瓢出的旧疤。
彼时窗外月光莹莹生辉,祁荀散漫地卧在软榻上,四肢敞开,目视上方交织的纱帐,他现在的心境从未如此平静。
就在他快要再度陷入沉睡时,一道悠扬若游丝的笛音萦绕在周围,似与长夜春花相交融,抚慰未眠之人。
祁荀鬼使神差地爬起来,披上外袍后,便沿着笛音的方向踱步而去。
他穿越长廊一路来至后院,波光粼粼的池水荡漾,荷叶塌着脑袋沉睡。祁荀止步于通往水榭的石桥前,只见在不远处的木亭上盘坐着一道熟悉的背影,他几乎是立刻认出,此人便是白日尚在祠堂受罚的景凝知。
坐在木亭边檐的人身体微屈,吐息紊乱,握住竹笛的手隐约有些发抖,似乎是因其背脊的伤口所致。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景凝知的身上,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一滴冷汗凝于苍白的脸颊,显得他脆弱不堪,仿佛再也没有以往的恣意轻狂。
祁荀的兴致当即败下来,可他刚作势要离开,却不料身后陡然乍现一阵细风,一枚银粒自景凝知的指尖弹出,朝他极速飞来。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穿风而过的银粒,但银粒在离他咫尺处时,忽然化作漫天银粉,在月光的映照下生辉,最终随风散开。
待祁荀再度睁眼,景凝知已经同他擦肩而过,对方握住竹笛的手在空中比划几下,抱怨的声音随之响起,“扫兴。”
他掸去身上的银粉,愤懑地扭头望向尚未走远的景凝知,“你夜半不眠,到这里来吹笛奏乐,生怕不扰别人清净,所以究竟是我扫兴,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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