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蝶
谢月檀是酉时回的太素宫,就坐在门槛上呆着,脸朝着栖云宫的方向,长时间纹丝不动,化成了石雕一般。过后他似睡着了,倚着门垂着头,呼吸极微弱——萧清旃非有意观察他,只是他在太素宫中修炼日久,耳聪目明,早已和此地气机融为一体。偌大的宫殿又太安静,如今多了一个活人,哪怕存在感如路边一株小小的蒲公英,其绒毛也随风四散于鼻息间,成了一种滋扰。
后来夕阳沉坠,暮色渐合,宫中四处燃起灯烛,能眺望到九韶宫前的烛火尤为辉煌,应是在举行册后的典礼,还能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的钟鼓鸣动声。这乐声惊醒了谢月檀,他总算有了动作,拖着虚浮疲惫的步伐转向室内的萧清旃,行至眼前,竟做出惊人之举——他双膝一弯,稽颡触地,丝光水滑的长发在地上铺开。
他说:“国师,助我。”
萧清旃不感愕然,只是定睛审视眼前人,他还未见识过谢月檀这一面:能屈能伸,包羞忍辱,前一刻还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此刻却在他面前如那些虔诚的信徒般伏低了柔顺的颈。
他顺势问:“怎么?”
萧清旃一向言简,意不明,谢月檀略想了想,猜他言下之意是问他要他怎么相助?一壁恨此人不说人话 ,一壁道:“斗胆向国师求一灵丹妙药,令我短时间内迅速回复体力。”
萧清旃不问他要这种丹药作甚,只问:“于吾,有何好处?”
“你想要什么?”谢月檀想分辨他神情,骤然抬首视他,“我可以为你杀人,杀任何人、杀多少都可以。”
那是一双年轻、漂亮又炽烈的眼,两团焰心中裹挟着萧清旃冷如冰琢的脸,如欲将其消融、焚毁。
萧清旃陈述事实:“你是废人。”
谢月檀无暇愤怒,心念电转,想到了自身另一大用处,急切道:“那皮囊呢?”他伸出两根伶俜的手指,牵绊眼前人垂落的玄色衣袂。
“太素宫凄寒萧瑟,月檀愿效香炉,夜夜暖衾以待。”
萧清旃暗道:他当他是萧煜?
他抬袖拂落谢月檀的手,予四字判词:“百无一用。”
谢月檀暗暗咬牙,思忖片刻,语气平缓了些:“无论如何,国师将我带回太素宫,我总要常伴左右。月檀愿效犬马,从此对国师大人言听计从……只要,你帮我这一回……”
这话总算动了脑筋。不错,他不得不暂且将谢月檀搁在眼下,容忍他和自己共处。这人若肯驯服些,至少叫他省心。
萧清旃往炼丹房中找出一瓶丹药,难得多言:“此乃‘逆元丹’,逆天而行,消耗寿数,后患无穷。服用后,七七四十九日内,每夜子时,你皆会体验一番碎骨重铸之苦……”
谢月檀不容他说完,劈手夺过玉瓶,一仰头豪饮般往口中倾倒。
萧清旃见状冷了神色,弹指射出一道气流刺其喉结。
谢月檀一噎,低下头捂着嘴呛咳不已,两处脸靥涨得通红,衬得下面雪白的底更白,纸张般脆弱无生气。
他并不发作,等“逆元丹”在体内发挥作用,面色恢复如常,几日来头一回挺直了腰,当即拔足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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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月檀这一去没耗费几寸刻漏,不多时就回转了,不过还携来一队人马,整齐划一的脚步在阒静的夜里听来别具一番声势,一群人明火执仗逼近太素宫,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
他们守了太素宫的规矩,驻足影壁外,随后太监通禀天子御驾,使得萧清旃不得不迎出去,四面火光照烁下,对面萧煜眼底的锋芒亮如白刃,也拉长了他身后禁军的身影,似一面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萧煜一侧目,有士卒押出一人甩在地上。
粗略看来那是一个着红黑间色裙的宫女,散乱长发间隐现的轮廓有几分熟悉,萧清旃俯身拂开他脸上长发,毫不意外看清一副属于谢月檀的眉眼。
萧煜道:“国师命此人潜入皇后寝宫,意欲刺杀当朝皇后,你可知罪?”
萧清旃从中拣出字眼陈述了一遍:“他说是我派他去刺杀的。”
谢月檀想要一箭双雕,既除去情敌,又除去他这个眼中钉——难道他没思及这番行事后自己的下场,要拖着他一起下黄泉吗?
做了被恶狼反咬一口的东郭,萧清旃心下无甚触动,道:“我知他为何刺杀皇后,而我,何以刺杀皇后?”
萧煜领会他言下之意:谢月檀为什么要杀皇后你我都明白,而我萧清旃又不属意于你,为何要杀皇后?
说话时萧清旃神情如往常寡合,漆黑眼瞳中也无风雨也无晴,他待任何人皆如是,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人,萧煜只感被蔑视和不敬,分明自己乃八荒共主,国师之位尊奉于万人之上如何?他也是位居其上的君王,可萧清旃哪儿有这份自知之明?他连他也一视同仁地不放在眼里!何况那样一双眼睛、那样的眼神,不只此时此地,记忆中还有无数个相似的时刻、无数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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