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目
从太素宫到栖云宫要多久路程?过去谢月檀没走过,今拖着这副病痛孱弱、千疮百孔的身体,只觉一条宫道冗长无边际,扶着墙抬头望去,整条宫道在朦胧的视线里像会动,不断往远处延伸,根本是有意玩弄他。栖云宫遥远得如天上宫阙。
他强忍着手腕的疼痛、身体各处的不适,拖着步伐勉力一步步向前去。
路上也逢一些过路的宫人,他长发未绾,散覆肩背,面色惨白,两手上带着显眼的伤,步伐又趔趄,一番狼狈的形容极引人注目,可一旦看清他的脸,那些人面色丕变,不是惶恐地避让,就是匆匆离去,无人敢上前拦阻——想来他们还不知他身上发生的事。
这样最后竟也顺遂到了栖云宫外,期间不知费去多少时间,出了一身汗,整副身子却冷得如坠冰窖。可目下栖云宫的侍卫却拦住了他。
侍卫冷冷瞪着他不语,谢月檀也不说话,心底自是愤怒的,却根本没力气斥骂,更别提最想做的拔刀砍人了。
侍卫见他不肯退却,手倒是按上了腰间的佩刀。
那把刀铮然拔出一半,有太监匆匆步下台阶,“慢——”
谢月檀心头一喜。
他就知道……萧煜岂会不见他?不过是这些狗奴才不长眼罢了。
太监领他入殿,萧煜正立在一面高大的磬架前,手执两根玉槌在诸多磬块之间敲击,金声玉振,琉璃碎地,清越之音能轻易攫人神魂,一时忘怀置身何时何地。但谢月檀并不沉醉于乐音,满心满眼只有那人奏乐的身影,以为他一举一动,哪怕一根手指的动作,一根头发丝的拂动都比旁人好看。
萧煜随手丢开玉槌回过头,他着宽松的深色常服,衣襟散乱,从里衣到外袍都大大敞开,露出一片紧实又富力量感的肌体,面上本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漠然,一见谢月檀此时的模样微蹙眉,俨然嫌恶的神色,下一刻却抬起手朝他招了招,谢月檀果真似见着骨头的小狗般摇着尾巴疾步上前。
即便谢月檀自幼习武,毕竟岁齿尚浅,萧煜长他七岁,也学君子六艺,擅骑射、相扑,比他高上几分。何况他看他的目光一向倾慕崇拜,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由衷仰视。萧煜低头视他,伸手捏起他手腕,手指轻抚肿大的伤处,带出的疼痛于谢月檀而言也是甜蜜的刺激。
他垂下的睫羽使眼底颜色半遮半掩,意存怜惜一般,“怎弄成这副模样?国师还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一句话倒轻描淡写地将谢月檀如今的境况全归罪于了萧清旃。
提及萧清旃,谢月檀当即面露厌恶,“明昭哥哥,为什么我会在他处?”
“你不知?”萧煜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他,“是他难得开一回尊口,亲自把你要过去的。”
“国师平素不容人近身,独来独往,还以为他真要清心寡欲一辈子了。然小檀花容月貌,媚骨天成,只怕饶是他这等假正经的修行中人也抵挡不住……”萧煜的手沿着颌骨拨弄他下巴,游戏一般,“还是你二人往日漠视彼此只是在我眼前装相,私底下早已暗通款曲,勾搭成奸……”
“岂有可能?”谢月檀的声音高了,语气也急,“明昭哥哥,小檀心中由来只有你一人……”
“何况他那等徒有其表、道貌岸然的牛鼻子,我看一眼就恶心,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此生绝不可能和他攀扯在一起。”
“也不是没机会……”萧煜眸光遁入深处,颜色幽深,“你知道,此子眼高于顶,根本不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因国师之位攸关国祚龙脉,我才不得不容忍他。但国师也不是不能换人……”
谢月檀忙道:“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他于我尚有利用价值。”
“待价值耗尽,就到你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当下你且留在他身边,替我好生盯着他。”
谢月檀分明很不情愿,却乖乖颔首,“我明白了。”
他一点也不明白——从踏入栖云宫中起,萧煜一番连消带打,先祸水东引到萧清旃身上,再倒打一耙污蔑他和萧清旃的清白,最后又如从前一般交付给他一项杀人的重任,似依旧看重他似的。而他任由他牵着鼻子走,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为什么废他武艺、为什么给他下药、前夜夜宴究竟发生了什么?……
独一事谢月檀没有忘、也不可能忘。
“你要封后了?”问这话时他莫名不敢看萧煜了。
萧煜平静道:“是。”
“为何不告诉我?”
“自然是不想教你伤心。”
“你该知道,我贵为天子,早晚得封后,否则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那些朝臣也免不了对你再三弹劾。”
他想说自己不在乎,想说大不了将那些多嘴长舌的人全杀光就是了,可一想到萧煜会为难,哪怕是会因此皱一下眉头,他也不能不在意。
“小檀,可惜你生得男儿身,不是能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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