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数天后，景国西南边境，扶南国界附近。

    湿热的气候，茂密的雨林，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朽和奇异花香混合的气息，与京城的干燥肃杀截然不同。

    崔决与姜嗣扮作收购山货药材的行商，在边陲小镇“藤甲镇”落脚。

    小镇鱼龙混杂，景国人、扶南人、还有其他部族的人穿行其间。

    在一家专营扶南药材的铺子里，姜嗣佯装挑选，实则凭借敏锐嗅觉和学识，辨认出几味与“血醉梦”、“鬼面堇”伴生的特殊草药，旁敲侧击问及来源。

    店主是个精瘦的扶南老人，言语谨慎，但提到“黑水涧”时，眼神闪烁，带着敬畏和恐惧。

    “黑水涧…《南疆风土志》有载，乃扶南国险地，多毒瘴恶虫，亦盛产奇毒矿石。”姜嗣低声对崔决道，“‘黑陨铁’或产自彼处。”

    当夜，两人在简陋的客栈房中梳理线索。

    烛火摇曳，崔决正对着边境地图沉思，姜嗣则整理着白日记录的药草特性。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缥缈、若有似无的吟唱声，腔调古怪，音节拗口，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诡异韵律。

    小镇的狗仿佛受到惊吓，狂吠不止，又骤然噤声。

    姜嗣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在烛光下骤然收缩成线：“筮歌？是扶南大巫的‘引魂筮’！此乃召唤亡魂、沟通幽冥的禁术！怎会在此边陲小镇出现？”他博览群书，对异族秘闻亦多有涉猎。

    崔决也听到了那诡异的歌声，只觉心神一阵烦恶。

    他看向姜嗣，只见对方脸色微白，眼神惊疑不定，显然这歌声对妖族的感知冲击更大。

    就在这时，姜嗣身体猛地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头顶！一股极其微弱、却同源同脉的妖气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掠过他的感知！

    那气息古老而隐秘，带着与他相似的狐族特质，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怎么了？”崔决立刻察觉他的异常。

    姜嗣放下手，眼中惊疑未定，低声道：“无妨…许是这筮歌扰乱了心神。”

    他并未说出那同族气息的感应，太过虚无缥缈，且此刻追查吴启良案才是首要。

    但那气息…绝非错觉！

    窗外，诡异的筮歌渐渐飘远，最终消失在雨林深处。

    小镇重归死寂，只余下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梦。

    但崔决和姜嗣都清楚，这趟扶南之行，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谲莫测。

    吴启良的案子背后，似乎还牵扯着扶南国更深的巫毒秘术，甚至…可能与狐族有关？

    崔决吹熄了烛火，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一早，探黑水涧。万事小心。”

    他感受到身旁姜嗣身上传来的紧绷感，沉默片刻，补充道，“跟紧我。”

    黑暗中，姜嗣轻轻“嗯”了一声。那简短的“跟紧我”，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担当，竟让他心中因筮歌和同族气息而生的不安，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两人在异国的暗夜中，各自警惕，却也因这共同的险境和那份无声的信任，关系悄然拉近。

    ……

    翌日，两人出镇来到一片深林处。

    崔决拿出提前让晏清准备的地图，仔细对照四周地形，沉声道：“方位没错，就是这里。跟紧我。”

    姜嗣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地看向崔决：“还是我来走前面吧。”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考量，“这林子里的气味、动静，我的感知比你敏锐些，能提前避开危险。”

    崔决卷地图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姜嗣眼神坦荡，说的是事实。

    昨夜筮歌的诡异和姜嗣的异样犹在眼前。

    “好。”崔决点头，干脆利落，“有异动立刻说。”

    “嗯。”姜嗣应下，率先踏入潮湿闷热的雨林。

    密林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姜嗣凝神在前引路，鼻翼轻动，双耳在布带下微转。崔决紧跟其后，手握七宝尺，目光锐利如鹰。

    “绕开，左前是沼泽。”姜嗣低声道。崔决立刻转向。

    又行一段，姜嗣蹲下捻土：“‘鬼面堇’腐烂味浓，小心毒气。”两人迅速服下白荻的避瘴丸。

    灰白瘴气渐浓，空气粘稠甜腥。姜嗣步履更缓：“瘴气有毒，跟紧。”

    崔决紧贴他身后，目光掠过他微湿的白发。在这凶险之地，这狐妖成了唯一的向导。他能感到雾气中细微颗粒带来的麻痒。

    前方豁然开朗，却更显死寂。

    一条墨绿色的浑浊溪流横亘眼前，水面上浮着枯枝与动物腐尸，恶臭扑鼻。溪水自对面黑褐色山崖下一个巨大洞窟涌出。

    “黑水涧。”姜嗣神色凝重。

    崔决蹲身拨开溪边湿泥，露出墨绿碎石：“是黑陨铁矿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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