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间濮义帝浅睡醒来,额角还带着未消的冷汗。
漏刻的流沙声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他盯着帐顶的龙纹看了片刻,突然道:“太子来了吗?”
侍立在外的秉笔太监连忙躬身:“回陛下,太子殿下已在殿外候了两个时辰。”
濮义抬手掀开龙帐,疲软的目光扫过案头堆积的奏章,最终落在一份赤炎营的密奏上,摸索起来看了看,叹声道:“宣。”
殿门开合,太子虞宗祐带着一身燥热快步入内。他今日着了件青色蟒袍,腰间玉带上悬着的金铃随着走动轻响,在空旷的殿内荡起细碎回音。
“儿臣参见父皇。”虞宗祐单膝着地,右手按在左胸心口处。这个姿势让他蟒袍上的纹路在金砖上展开,铺出来一股子鲁莽的赤诚劲。
濮义帝没急着叫起,喝了口茶缓声问:“今日早朝,可曾同百官商议江南漕运改制之事?”
虞宗祐蓦然抬起头:“回父皇,漕运条律已完成修订,儿臣打算命户部的秦尚书前往督办。”
“不是程远衡的提案么,”濮义气急攻心,登时便咳了起来,虞宗祐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双怒目给瞪了回去,“为何不派他去,还要换个人?”
虞宗祐呼吸一滞,双膝跪落,拜了下去,隔了半晌才吐出来句:“儿臣信不过他。”
濮义呵斥道:“林太师亲自保举的人,你跟朕讲信不过?”
疑虑之间,虞宗祐正对上皇帝深不可测的目光,恍然顿悟道:“儿臣并非质疑林太师,只是,如今朝中六部要职,林氏门生占据接近半数,太师膝下三子虽都远在江南一带,却把控着漕运、盐铁等国之命脉……”
“所以呢?”濮义微微前倾身子,乌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虞宗祐沉默稍刻,突然挺直腰背,双手握拳往下重重一垂,腰间金铃发出“铿”的一声脆响:“父皇,儿臣就直说了!借着清查违制典籍之机,儿臣翻遍了林太师这五十年来所有的奏章副本,发现有关漕运官吏调动的折子,有几封被林太师批了暂缓二字。”
“最蹊跷的是这份,”虞宗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哗啦啦翻到折角处,“去年淮州水患,工部核验后准调十万石赈灾粮,林太师却额外加批‘漕运紧急,需增运两万石以备不时之需’,儿臣特意差人南下淮州暗访,发现实际运到的仅有十万石,可这账面上分明写着十二万石!”
濮义半闭着眼不作声,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虞宗祐目光灼灼地向前盯着,道:“儿臣并非要动林家根基,只是这漕运改制关乎国本,若再全权交由林系官员处置,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濮义端着茶抿上两口,突然冷笑说:“就凭这几份奏折?”
虞宗祐微愣。
“朕记得,当年你查兵部贪案时,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才敢上奏。”
虞宗祐有些急躁,忙解释道:“儿臣也不敢贸然断定,只是方才父皇问起缘由,才——”
“真以为自己多有能耐了!”濮义帝猛地将茶盏掷在案上,暴喝一声,“漕运官吏调职暂缓?淮州赈灾粮账目不匹对?你当朕不清楚这些事情?”
“父皇,这……”虞宗祐脸色僵硬,说不出话来。
濮义咳了数声,声音骤然虚弱:“你今日这番做派,倒像是专程来跟朕告状的。”
“儿臣不敢。”虞宗祐叩首不动。
“罢了。”濮义摆摆手,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他用帕子掩住口,但收手时却瞥见一团暗红,待喘匀了气,才说,“既然你起了这个头,此事就交给赤炎营前去督办吧。”
虞宗祐卸了口气:“如此甚好,赤炎营信得过。”
濮义扫了他一眼,将沾血的帕子塞到被褥里,声音含混不清:“退下吧。”
“父皇保重龙体,”虞宗祐蹿起身来,抱拳行礼,“儿臣告退。”
虞宗祐踏出紫宸殿,往北行去一里,刚进东宫,便见裴琰倚在朱红廊柱下吃着果干。
裴琰抛起来葡萄干用嘴接,见他进来,立刻笑嘻嘻地迎上来:“殿下可算回来了,我等得肚子都要塞饱了。”
“你倒是会挑地方,”虞宗祐瞥了眼身后,几名随从立刻识趣地退下,“今日我这也就是没有旁人来,若要叫人瞧见你这模样,怕不是又要传你蛮横失仪、有辱斯文了。”
裴琰将剩下几枚果干往花丛里一抛,满不在乎道:“横竖都被林诀月那悍妇都当街撕婚书了,这点小讹小闹算什么。”
“你这厮,当真是把功名利禄和声名体统都置之度外了!”虞宗祐开怀大笑道。
“哪能啊,我可在乎着呢,”裴琰一把揽过虞宗祐肩膀,问,“殿下不是说要查封她家藏书楼,以此来作要挟吗?怎么听家父说,她近来朝会上还是那样子气定神闲?”
虞宗祐随手扯开他,带动着腰间金铃铛“啷”一声响起:“查封藏书楼不过是敲山震虎之计,林诀
青霞阅读阅读网址:https://m.qingxiaread.com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