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锋利最古老的铁矿磨制，经由滚烫的岩浆永无止尽的淬炼，极北之地的寒泉日复一日的浇灌，即便是太阳都要畏惧它慑人的威力。她们说道：“将它狠狠插进那个癫狂男人的胸膛，让他痛不欲生地死去。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成功的。”

    俄耳甫斯注视着少女温柔的灰色瞳孔，陷进浸满碎星的光芒里，他很想将温暖的太阳拥入怀中，银白的冷刃却撕裂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无论是蜜糖的谎言还是骇人的真相，来吧，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欧律狄刻静静地注视他，她从不惧死亡，就像现在，亦不会迷失在虚无的梦境中。

    为什么全部爱意突然奔涌向我，

    当我感到悲伤，觉得你遥远？

    曾亲昵揽着他脖颈的柔软臂膀高高扬起，刀尖的冷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预想中的刀尖没入胸口带来的撕扯感并没有到来，青年困惑地睁眼。他看到少女美好的面容开始出现一丝裂缝，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最后如同被打碎的瓷瓶，清脆地碎了一地。

    “俄耳甫斯，你为什么要回头？”他听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颤抖的唇却发不出一丝一毫声音，美梦与噩梦织就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太过脆弱，即使他音乐天赋超然，击退过凶兽海妖，却存在着人类无法弥补的弱点。欧律狄刻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朝阳如她，月光如她，洒脱如她，自由如她，却都不如她。

    困住他的不是梦境，亦不是死亡，而是自己的心。他注定要在自我犹疑中，永失所爱。

    青年无助地捧起不存在的碎片，犹如捧起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迟迟收不到回信的时候，他放下了所有值得忙碌的事情。

    王林很想种下一棵白山茶树，乃至一切与美好相关的植物，但院子太小了，无法容纳这些蓬勃的生机以及他的一些……无可言说的思念。又或者它们本不该拘于狭窄的庭院，而是属于自由的苍穹。

    在某个沉默的午后，起伏的蝉鸣将树影拉长，风在轻轻地吹。

    他听到铁门在缓缓打开，因年久失修而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很久之前下的一场雨，倾注着厚重与沉闷。

    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照得他虚虚地撑起眼皮，默默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走进他的瞳孔中。

    单一的蓝色海洋淌入一朵纯白，地面积起的尚未干涸的小小水洼倒映着另一个世界，那是他未曾踏足的天空，亦是渴求一生的倒影。

    王林的动作顿住了。

    一个深埋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

    “即使我不够真诚，一颗剖开的心无法和月光一样洁净；即使我无法和英勇的战士一样厮杀于战场博得胜利；即使我不是伟大的神明，无法实现微小的愿望……我拿什么留住你，我胆小、后退……”俄耳甫斯喃喃自语。

    李慕婉的衣角被风吹起，日光为她披上一层金纱，花香飘然降临在每一个失落的梦里，少女的嗓音薄薄的，柔柔的，像一根羽毛轻轻挠着喉咙，带来痒意。

    “然而，我爱你。”

    欧律狄刻一步一步走向他，她的声音和细碎的月光一样纯净，双手捧起他失落的头颅附上轻轻一吻。

    狂乱的心跳声镌刻进悠远的钟声，白鸽衔着湖蓝的天空。他如同等待着被鸟雀啄食的面包屑，期盼着被旅人拾入口袋的落叶，他不再茫然，不再麻木，不再困惑，像只失落的蚂蚁终于找寻到了名为爱的巢穴。

    王林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一种酸涩的感觉从鼻腔里蔓延，向上刺激着干涩的眼睛。

    他在李慕婉深邃的灰色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犹如被灰鸽的羽翼卷走了最后一丝流动的风声。

    然后听见少女温和的声音像细密的雨意，密密麻麻地占领了耳廓，淋湿了双眼。也许是信中他从未感受过的普罗旺斯的冬雨所招致的，他不再讨厌变幻无常的潮湿季节，因为雨带来了她。

    在太阳的强光下，我闭起眼睛。再一次爱上你，永远地爱你。

    “王林，为什么你坐在那儿，看上去像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他想，他终于感受到普罗旺斯的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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