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凯伦萨夫妇正手挽着手坐在公园长椅上，坐在左侧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右侧则是面带愁容但是很温柔的妇人。

    戒指在阳光下闪，凸起一个小小的炫目白点。凯伦萨夫妇坐得很端正，端正到中间甚至空出了礼貌的距离。无言的沉默让他们悬在黑洞边缘，漩涡令他们相吸，但他们却不看彼此一眼。

    小女孩不解地看着长椅上的父母，却很信任地同邻居倾诉：“爸爸妈妈白天很和睦，但是一到晚上就吵架，我经常睡不好。”

    “这是爱吗？”她很困惑。

    小孩子从书本上看到爱这个新奇的字眼，会首先问父母和老师，询问这个字的发音、含义，他们经常将爱挂在嘴边，似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用爱这个宽泛的词语来表达概括。但大人不这么想，他们很含蓄地将这个大胆又隐晦的词语隐没在唇齿间，从不轻易开口。

    王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对爱很敏感的人，在爱这门课上，他只能算个摸不着门道的学徒。于是只好蹲下身，仰视着小女孩：“但你叫凯伦萨。”

    凯伦萨在希腊语意为“爱之歌”。

    “你是他们怀着爱意诞生的，他们没有理由不爱你，当然也没有理由不爱对方。”

    于是凯伦萨看着阿克塞尔的身影在瞳孔里逐渐缩小又慢慢放大，用他那双粗粝的双手抚上自己蓬松的金发。令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收割的金黄小麦，收割机碾过的地方都东倒西歪。很显然，早晨母亲刚为她精心梳理的头发此刻因为阿克塞尔胡乱的抚摸而弄乱了。

    凯伦萨生气地捂住头发，制止了他的动作。

    王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生气的缘由，也讪笑一声，打算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么凯伦萨，你觉得爱是什么？”他认真地问道。

    凯伦萨没有回答，却向外一指。

    王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凯伦萨夫妇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长椅，此刻正迎着黄昏对着他们的孩子招手。落日的余晖跳脱在他们稀疏的头顶，根根分明的金丝向外延伸，有一种连接天空的错觉。凯伦萨向他们小跑过去，牵住了伸出的两只手。

    凯伦萨夫妇对王林轻轻点了点头，表情甚至可以用木然来形容，随后踩着黄昏转身。

    三人向前慢慢地走，影子被不断拉长，延伸到王林的身前，他感觉到脸上一暗。

    阿克塞尔第一次意识到凯伦萨夫妇已经很老了。

    这里的人们都很沉默，经历了那样残酷的战争，目睹了生机的诞生与消逝，人们都很恐惧庞大的东西，比如轰鸣而过的直升机，不知声源何处的尖利声响，或许是某群流浪犬在争夺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掉出的一块腐肉而发出的激烈吠声，但这是很常见的事了，所有人都尽力不去思考。人们开始种花植树，种植一切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植物，因为无法握在手中是一件很遗憾痛苦的事。

    他很少关注别人，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就像此刻，他独居在异国的一座陌生小镇，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将自己压缩成一只茫然的蚂蚁，亳无目的地生活在小镇。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来自何方，也很少有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建立起密切的联系。

    王林对此无知无觉，丝毫不感到失落，但有时会感觉到孤独，一种深自内心的孤独。

    他逃避这样消沉的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因何逃避。他需要熟悉的事物来填补空虚的自己，但却认可了阿克塞尔这个属于异乡的外来的陌生的名字。

    他开始想念起家乡。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同样思念着普罗旺斯的故人。

    这让他突然很想冲到家里，紧紧闭上卧室的门，将世界打造成一个小小的茧。而自己蜗居其中，闷头继续写着一封永远没有开头与结尾的寄不出去的回信。

    阿克塞尔期盼着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积淀几日的雨水被灼热的太阳蒸发，蒸腾的水雾扬起灰尘乱舞，在日光下映射出清晰的轨迹。春天到了末尾，但属于利克小镇的夏天还未到来。

    王林脱下沾满泥土的农服，晚风带走了脊背最后一丝汗湿感。他看着播下的花种从入土到出芽，最后到漫出视野的一片蓝色海洋的盛况。

    凯伦萨有时会来找他，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联系。她新奇地看着这条流淌着蓝色的小河，蹲下身轻轻抚摸它们毛茸茸的头。

    “阿克塞尔先生，这是什么花？”

    被她叫住的青年很慢很慢地从邮筒里抽出一封信，他的动作很迟缓，仿佛取信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但明明从弯腰到起身只过去了几秒。

    “这是婆婆纳，在我的家乡，是一种随处可见的花。”

    普通到在乡下的土路边，杂乱的野草堆里。孩子们奔跑跳跃着，将紧紧攥在手心的破碎花瓣毫不在意地抛在空中。城市随处可见的花坛里，车辆发出怪叫声驶向路灯，蓝色小花被风带起黏在车窗上，又被雨刮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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