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银针渡山洪
她突然掀开江落棠的裤脚,"伤口感染会烂到骨头的哦大姐姐~"
杨春桃忽然比划起复杂手语,江落棠翻译道:"她说昨晚山洞里其实看到野猪了,但是我挡在前面的时候,比山里供奉的山神还凶。"
江落棠的眼中闪过寒光:"今晚的药量加倍。"
她转身时,那朵野山菊悄然落在杨春桃枕边。
天还没亮透,杨老汉就蹲在医疗站外的老槐树下。
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被露水打湿成深褐色,枯枝似的手指正把三个鸡蛋从棉袄内袋摸到布兜,又从布兜塞回裤腰——鸡蛋壳上沾着干结的鸡粪,他拿衣袖擦了十七遍也没擦净。
"杨伯,江医生昨夜抢救到三点..."林学长掀开帐篷帘子时,老汉慌得把鸡蛋藏到背后。补丁缝的裤腰突然崩线,两枚鸡蛋滚进泥地里,剩下一枚在掌心裂开细缝,蛋清混着草屑黏糊糊淌到指缝。
老汉突然跪下来捡蛋壳,花白脑袋几乎磕到帐篷支架:"给娃娃们补身子的..."他哆嗦着掏出油纸包,里面是晒成黑褐色的野山菊,"桃丫说江大夫喜欢这个..."
江落棠掀开隔帘时,老汉正用舌头舔蛋壳裂缝。晨光漏进帐篷,照亮他脚上豁口的解放鞋——左脚大脚趾从破洞里钻出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春桃出事那天的红泥。
"您坐。"江落棠拖过输液椅。
"使不得使不得!"老汉差点打翻搪瓷缸,滚水溅在袖口磨亮的铜扣上。他从外套内层抽出条红布包,二十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摊在诊疗台上,"桃丫的诊金……"
帐篷外传来鸡鸣,老汉猛地缩回生满冻疮的手。那是他家唯一的下蛋母鸡,去年老伴咽气时都没舍得杀。
江落棠的镊子悬在半空。
她认出红布是贵州山区嫁女儿用的喜帕,边缘还留着鼠咬的破洞。
老汉耳根涨得通红,低头盯着自己脚趾:"上回……上回说城里大夫都是骗钱的浑话……"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黄的指甲掐进掌心。春桃偷偷塞在江落棠药箱底层的素描纸滑落在地——画上是爷爷佝偻着背在玉米地捡穗,标题歪歪扭扭写着山神爷爷。
"鸡蛋您带回去。"江落棠把碎蛋壳包进处方笺,"春桃需要营养。"她的听诊器碰到老汉手腕,皮下血管在皱缩的皮肤下突突直跳。
老汉突然抓住她白大褂袖口,眼泪砸在苏绣忍冬藤上:"桃丫娘走的时候...都没人肯背她过河..."他袖管滑落露出手臂的烫疤,是去年寒冬烤火时栽进炭盆留下的。
晨雾被阳光刺破时,老汉的布鞋声渐渐消失在石板路尽头。
诊疗台上留着三个沾泥的鸡蛋,野山菊插在葡萄糖瓶里,二十块钱压在书下面每一张都熨得平平整整。
江落棠走到帐篷外点燃艾草,青烟掠过晾衣绳上飘荡的染血绷带。
百米外的田埂上,老汉正把摔碎的鸡蛋黄抹在玉米叶上,喂那只瘸腿的老母鸡。
江落棠把二十块钱夹进杨春桃的作业本,托村支书说是"优秀病患家属奖金"。
染血便签纸上印着扶贫办红头文件格式:"杨春桃同志积极配合治疗,特此表彰",底下小字标注奖金不得用于购买鸡蛋。
田埂上的老汉用布满茧的手拿着那二十块额头叠起皱纹,黑黝黝的脸堆起笑容。
医用酒精在搪瓷盘里晃出半轮血月,江落棠的银针悬在男孩颈间红绳上,忽听得铁饭盒撞上门框的闷响。
送饭的孙大娘扯着靛蓝布围裙抹泪:"作孽哟,是疯老九从阎王手里抢的人。那老货背着娃蹚过滚石滩,后背叫山洪啃得见了骨..."
沫千朝手里的艾绒突然爆出火星。
她想起暴雨那夜巡诊,曾撞见疯老九跪在乱葬岗烧纸钱。火堆里浮着半张泛黄的婴孩肚兜,绣着歪歪扭扭的"长命百岁",针脚与她白大褂内袋里那朵野姜花标本如出一辙。
"他孙女十年前溺在盘龙潭。"孙大娘捞酸汤鱼的手在发抖,油星溅在江落棠的听诊器上,"那天疯老九在乡里赌钱,捞上来时囡囡手里攥着要送他的野姜花——就是你们采药那处崖头开的..."
医疗站的塑料帘突然被山风掀起,男孩颈间玉坠滑出衣领。
江落棠瞳孔里倒映着残缺的"九"字——正是沫千朝黎明时分在坟茔深处拾到的那枚。血沁的裂纹里嵌着水藻般的絮状物,像极了她今晨在疯老九溃烂伤口里清创时取出的河沙。
"《地藏经》说无间地狱里尽是生前见死不救之人。"沫千朝忽然用镊子夹起玉坠,在酒精灯上灼烧,"你说这疯老汉,算不算把自己炼成了渡河灯?"
江落棠的银针刺入男孩人中穴,腕间木镯撞出清脆声响。那是杨春桃用后山雷击木雕的,刻着歪斜的"平安"符。
昨夜清创时,她在疯老九溃烂的脊背上看见同样的符文——用烙铁烫在血肉里的,翻卷的皮肉间还嵌着野姜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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