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猎物
    烛火在瓷碗边缘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沐春指尖沾着草药汁液，沿着墨斩伤口的轮廓轻轻涂抹。微凉的触感划过滚烫的皮肤，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木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少年跪坐在他膝前，发间还沾着溪边的草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当他俯下身查看伤口深处时，温热的呼吸不经意间拂过墨斩的锁骨，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

    墨斩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闷哼。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虫鸣上，却止不住地感受着那双手的温度。沐春的动作越来越慢，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伤口周围的皮肤，像是在描绘一幅细致的画。随着草药汁液渗入肌理，墨斩只觉有团火从心口烧到四肢百骸，平日里无坚不摧的自制力正一寸寸瓦解。

    他别过脸不去看少年低垂的眉眼，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夜风突然卷进窗棂，烛火猛地摇晃，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暧昧的暗影。当沐春的手腕不经意擦过他大腿内侧时，墨斩猛地绷紧全身，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叹息。

    这声叹息惊得沐春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见墨斩眼底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暗潮，像是暴风雨前翻卷的乌云。少年突然红透了耳根，慌乱中打翻了装着草药汁的瓷碗。　　“对、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去捡碎片，发顶蹭过墨斩的膝盖，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墨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热流。再睁眼时，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不碍事。”可当沐春重新拿起布条为他包扎时，两人相触的指尖都烫得惊人，仿佛点燃了整个寒夜。

    直到裹伤的布条系到最后一个结，沐春才敢抬头。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映得墨斩耳尖通红，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底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更鼓声第三次响起时，沐春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斑驳的帐幔。夜风穿过窗棂的缝隙，将案头未干的草药气息卷进被褥，混着墨斩身上残留的血腥与硝烟，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令人心悸的味道。他蜷缩着翻了个身，膝盖不小心碰到床沿，疼得倒抽冷气——方才为墨斩包扎时，他跪得太久，此刻双腿仍在隐隐发麻。

    记忆不受控地回放：指尖触到墨斩发烫的皮肤时，男人骤然绷紧的肌肉；那声压抑的叹息在寂静中炸开的瞬间，四目相撞时眼底翻涌的暗潮。沐春将发烫的脸埋进枕头，心跳声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从未离一个人如此之近，更未见过那样陌生又灼热的墨斩。那个总是冰冷如霜的杀手，竟会因为他的触碰而颤抖。

    隔壁房间传来木板吱呀声，沐春猛地屏住呼吸。墨斩也没睡。

    墨斩倚着冰凉的墙壁，望着窗外残月在云间时隐时现。左臂的伤口已不再渗血，可方才少年指尖留下的温度却顽固地灼烧着皮肤。他攥紧掌心，试图用指甲掐出的疼痛驱散体内躁动的热意，耳畔却不断回响着沐春慌乱中打翻瓷碗的脆响，以及少年红透耳根时低垂的眉眼。

    这不该发生。他是刀口舔血的杀手，而沐春是他出于莫名恻隐救下的猎物。可当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伤口，墨斩感觉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那些用二十年光阴筑起的铜墙铁壁，在少年带着草药清香的呼吸间，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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