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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季的断点
时,他正用石头划墙上的毕业倒计时。那些数字已经被划得面目全非,像一道道伤疤。
“我被停课了。”他说,“毕业证邮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她递过一盒草莓牛奶——他唯一肯喝的甜饮。牛奶盒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地上,很快□□燥的水泥地吸收。
“我要转学了。”沈昭白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石头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江知野转过身,看到她手里攥着的录取通知书:XXX国际学校(全封闭管理)。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爸申请的。”她声音很平静,“今早刚收到。”沈昭白撒谎了,其实昨晚就收到了,被她藏在床垫下,一夜未眠。
远处传来欢呼声,毕业生们把课本抛向天空。那些纸页在风中翻飞,像一群垂死的白鸽。江知野抓起书包,扯出一条银色链子——是器材室丢失的酒精灯棉芯。
“……给你。”他把酒精灯棉芯塞进她手里,“……烧了那破通知书。”棉芯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沈昭白摇头,把棉芯缠在手腕上:“我会回来。”棉芯勒进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暴雨来得突然而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像一千面小鼓同时敲响。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他克制地吻了吻她流血的耳垂。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雨水顺着沈昭白的发梢滴落,在她深蓝色校服裙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皮鞋——那是父亲特意为毕业典礼买的,锃亮的漆皮现在沾满了泥点。鞋尖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今早翻学校围墙时刮到的。当时她踩着江知野的手翻过去,他的手掌粗糙温热,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去年打架时被碎玻璃划的。
江知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纸巾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沈昭白接过时,指尖碰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那里有一小块淤青,是昨天揍那个嘲笑他弟弟的男生时留下的。她记得当时江知野的眼神,像一匹被激怒的狼——凶狠又孤独。
“你的伞。”他突然说,指了指她书包侧袋里露出一角的折叠伞。那是父亲今早塞给她的,纯黑色,伞柄上刻着“沈”字。
沈昭白没动。她看着雨水顺着江知野的耳钉往下流,混着耳洞渗出的血丝,在他锁骨处积成一小洼淡红色的水。耳钉是纯黑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他此刻的眼睛。他左眉骨上的伤疤更是给这张脸添了一丝阴狠的味道。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喊声,模糊在雨幕里。江知野突然抓起她的手,把一样东西塞进她掌心。是一枚生锈的钥匙,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老地方。”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沈昭白攥紧钥匙,金属的凉意刺进皮肤。她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学校废弃的天台(江知野把那把旧锁修好了,还配了一把钥匙)。天台的墙缝里塞着她上次藏在那里的《绿山墙边的安妮》,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刻满了不敢说出口的话。
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的水坑里,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沈昭白突然发现江知野的校服袖口少了一颗纽扣——正是她上周偷偷扯下来的那颗。当时她把纽扣藏在了铅笔盒的夹层里,偶尔拿出来摩挲,金属边缘已经变得光滑。
“走了。”江知野转身,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沈昭白站在原地,看着他踩过一个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他的书包带子断了小半截,随着走动一摇一晃,像一条垂死的鱼。
她终于撑开那把黑伞,伞骨发出生涩的“吱呀”声。伞面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缝,阳光从那里漏进来时,会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现在只有雨水从那里渗入,滴在她的睫毛上,像一滴迟来的眼泪。
雨幕中,他们的影子模糊成一片。沈昭白手腕上的棉芯滴着水,在积水中晕开一圈圈涟漪。这截棉芯后来被她带去了国际学校,藏在枕头底下,像一团随时可以点燃的火种。而江知野的耳钉——从此再没摘下来过。
毕业典礼结束后,校园很快空了下来。满地狼藉的彩带和撕碎的试卷被雨水打湿,粘在地上,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沈昭白的父亲撑着黑伞站在校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此时的天空。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某个窗口,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那天晚上,沈昭白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话:“我们都要活着。”然后撕下来,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了那个装着创可贴的空盒子里。而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房间,江知野对着镜子,把一枚黑色耳钉缓缓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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