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账
梦境的尽头,他看见自己立于一座高台之下。
高台上,闻礼之穿着朱红色的官服,玉带垂落,衣袂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整个人如画中走出的贵公子,光华夺目。可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却冷得像淬了冰。
时琛仰头望着他,喉咙发紧:“闻礼之,你对我……真的有一分真心吗?”
闻礼之垂眸看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温润的笑,一如往日那般令人如沐春风。
“您以为呢?”
轻飘飘的一句,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他的皮肉,剜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说完,转身便走,背影决绝得没有半分留恋。
时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张了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追,双腿却像灌了铅。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这样轻易地抽身而去?
愤怒、恐惧、不甘……所有情绪在胸腔里炸开,烧得他理智全无。
“闻礼之——!”
他嘶吼出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他冲上前,刀锋狠狠刺入闻礼之的后心——
“噗嗤”一声,温热的血溅了他满手。
闻礼之身形一顿,缓缓回头,目光却出奇地平静。他望着时琛,既无怨恨,也无惊诧,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散去,最终倒在了血泊中。
时琛呆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刺目的红。
“不……不是……我没有……”
他猛地跪倒在地,崩溃大哭。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他死死抱住闻礼之逐渐冰冷的身体,眼泪混着血水,糊了满脸。
“回来……我不是……你回来……”
他哭得昏天黑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下去。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手忽然从背后环住了他。有人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沉稳有力。
一双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柔而坚定:
“世子,别怕。”
“我在。”
时琛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僵在原地,眼泪却流得更凶。
——这个怀抱太温暖,温暖得让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的又是一场空。
时琛猛地睁开眼。
榻前烛火摇曳,春桃正试探地轻拍他。见时琛总于被叫醒,连忙道:“您终于醒了,该用药了。”
时琛怔怔望着帐顶,喉间翻涌上一股血腥气,周身却仍然残留着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带来的暖意。
夜已深了,书房里只剩一盏孤灯。
闻礼之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时琛高烧时的温度。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思绪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扯回来。
——不能再想了。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他猛地回神,目光落在案头的文书上。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他突然想起初入侯府时翻阅账册看到的异常:蹊跷的年份,错误的数据,微妙的数字差异,资金流向的异常,暗指运盐亏空。若只是寻常的亏空倒罢了,可偏偏……
——偏偏侯爷是裴党。
闻礼之的指尖微微发冷。
郑阎构陷闻家,少不了裴相的授意。而同为裴党的永宁侯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查清楚。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知道真相。
闻礼之轻车熟路地撬开铜锁,闪身入内。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栅栏似的影子。他无声地穿过那些光影,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柜格——那里存放着永宁侯府近十年的盐务账册。
手指划过书脊,最终停在一册略显陈旧的簿子上。
“景和二年,冬。”
他深吸一口气,将账册取出,又自怀中摸出一卷泛黄的纸——这是他从郑阎府上偷偷誊抄的盐务记录。
两相对照,烛光下,数字的差异清晰可见。
“洛州盐引三百担,十月廿六发。”
郑阎的账册上记了一次,侯府的账册上又记了一次。同一批货,两次出账,银钱流向却截然不同。
闻礼之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凑近烛火,仔细分辨墨迹——侯府账册上的字迹较新,墨色也更深,显然是后来补录的。而最刺眼的,莫过于末尾那方朱红的“永宁侯印” 。
账册脱手掉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闻礼之僵在原地,盯着地上摊开的纸页。细微的细节将真相引向他不想接受的方向,无论如何,郑阎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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