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官_第二十六章 伤心梦(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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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伤心梦(二)
    发热未退,辗转之间总觉得那是颗骷髅人头。

    他很久没有病得这么重过了。

    温暖厚重但有些略微粗糙的毛毡将他覆盖着,他甚至感到闷热。

    他脖颈下垫着一条手臂,那么爱护地伸展,任由他枕在上面,他脸颊或额头时不时能察觉到对方毛躁细小的发丝,随着呼吸,风卷蓑草般有一下没一下蹭过他的脸颊。他身体也被另一只手臂抱住……这样挨挤的舒适实在久违。陈敛分不清今夕何年,浑浑噩噩,很快被拖入黑沉沉的梦境。

    炭火发出哔剥的声响,悠悠的,半梦半醒间,陈敛听到酒肆在杀羊。

    肉羊哀哀的嚎叫声从后院穿透风雪而来。

    庖丁手起刀落很干脆,那叫声戛然而止。但最后一声惨叫还是尤为凄厉可怖。

    陈敛明明闭着眼,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一缕离魂仿佛在冥冥中出窍,轻轻飞去后院,他可以看到那只无头肉羊的尸体,还在弹动着四肢,喷涌的暗血在地上蜿蜒成河……正往他所站方位延伸去。而他不知为何装束都已经换了,一袭飞云白妆花缎的襕袍,那血河又伸出了些,直至将他这件光鲜的袍子染得惨红……他回忆起了这件衣裳。

    是八年前,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穿的。

    在他的人生岁月里,他几乎没有拿过刀,摸过剑。

    直到他二十二岁那年。

    宣景帝刘钰继位,大赦天下。许多凶犯免去极刑,改作干脆利落的斩首,原本勾朱秋后处决的犯人也转为监禁。

    那一日刘钰似乎很高兴。除了惯常的践祚大典,他也猜测过刘钰私下会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位登人极的喜悦呢。

    但刘钰表达或者说宣泄这种情感的方式,却与他所猜测的都不相同。

    刘钰策马带他微服出了内廷,到了京郊一处荒僻的禅院。

    早颓残了的院墙藤芜蔓生,看不出原本的漆色,脚下也凹凸不平,处处碎石裂砖透过靴底硌着脚心。

    褪了色的佛像歪斜在破败的香火殿中,不知何年何月,佛身上的金箔都被匪人用刀子剜了下来讨生计,只剩下刀痕错落的、被凌迟过的青石,但那张金色佛脸却没被毁掉,依然笑看芸芸红尘,也许是匪徒还有着最后一点敬畏之心……在这萧索之间,陈敛听到了一阵痛苦的喘息声。

    刘钰冷漠的唇弧扬起一点诡谲弧度。

    随着两人步入禅院深处,陈敛也终于看清喘息来处——是一名被绑缚的朝臣。

    他因上谏先帝废太子、另立雍王为储,最终却在雍王党臣落败时试图在宣政殿触柱死谏,为自己与家族博得最后的出路。

    在此之前,他见风使舵,顺着先帝的意思建议废嫡立幼已经许多回。

    若太子刘钰登位,他明白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了,只好以死相搏。

    但他最终被太子的人用尽手段医活,没能磕死在殿上,次日帝崩,太子登位后一帛皇诏送他进了天子诏狱。宣景帝御笔钦定,以谋反罪,判了凌迟。

    宣景帝刘钰接着又大赦天下,他也自然被改为斩首。

    但他怎么却出现在这里。

    陈敛有些意外。刘钰却说:

    “朕已免他极刑。”宣景帝睥睨着被绑缚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罪臣,忽然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可是朕记得,他做点卷官的那年,恰巧是承雅你蟾宫折桂的那一年。恩科殿试之前,他是向父皇朕推举过你的文章的。”

    刘钰寒凉地笑了:“当时他还不知道你是老师那一脉的人吧。想着来拉拢你,为他所用……”

    刘钰短促停顿得耐人寻味,“要状元郎妙笔落辞,谏废东宫,改立幼王。”

    “……是吗?”

    是秋,京郊的风已经显出几分微寒,吹入残垣时全无阻碍,刘钰的嗓音在风中缥缈着,听起来有吊诡的温柔,但那一刻陈敛却觉得凛风笞面砭骨,连带那股阴寒都有了实质的痛感。

    刘钰抬手示意,穿红蟒袍的锦衣卫立即从破败的佛殿中承令蹿出来,给新任天子递上一柄刀。

    鞘是镂龙鞘,刀是镌云刀。

    刘钰抽刀出鞘的动作何其流畅,然后,他把着陈敛的手,四只手一齐,他们握住刀柄。

    “承雅早也想和他撇清干系的吧。”刘钰用反问的口气,凉森森的,令陈敛不寒而栗。

    他全然无法预料刘钰下一步究竟是要干什么,但一种隐约的恐惧已经从他心口蔓生出来。前心后背都一阵颤抖与酸痛。

    刘钰沉默着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似乎在目测丈量着刀锋与囚犯脖颈的距离……也没有再用任何语言来解释接下来的事。

    镌云刀很重,映着日辉一线惨白的光,倏地一下!陈敛下意识紧闭着双眼。等候可怖瘆人的触感传递至双手。刀锋劈出的阴风几乎都有血腥味,他听到了那人死前的最后一声喘息……那沙哑的喉音里面布满了绝望。

    刀并非斩首用的大铡刀,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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