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2
    再次听到学姐的消息是三天之后。纽约和东京之间隔着一片足够让人冷静下来的湖泊。公寓的电话机里多出了几个未接来电，但没有一个带着留言。

    我不是不会想起他。比如闹钟响起的五分钟前，金色的海，质地像油，但行走和拨弄没一点阻碍，让人想起那个风靡时尚界的J''''adore广告：风华正茂的Karn Kass丢开白色抹胸，毫不畏惧地进入浴池，全身都是洗不掉的棕金。我时而身陷其中时而抽离到高空去向下俯视。透亮的沉浮间有绿色瞳仁一闪，又像马赛克一样消失在光里，背光的背部肌肉结实流畅，好像古罗马绘画里的黑发男人一样过来拥抱我，勇敢的棕榈树叶子在风里微微摆动，风停了，海不会静。我知道他就在那里，有时候这是一种超越直觉的感受，甚至他不在了，我也固执地认为那里有人。只是我永远记不得赤井秀一要说什么，甚至连那两片嘴唇的动作也看不清。

    相反，我要说什么话，他总是记得，也总能猜到。

    我说，如果你是间谍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为社么？你很介意我的工作吗。

    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喝口咖啡再继续：是啊，很介意。

    赤井秀一低着头，又用那个无往不利的角度看我。那怎么办？

    我打定了主意：来吧，打个分手炮。

    结果最后还是没有分手成功。他抱我到浴室，很认真地为我清理身体，热热的手指离开皮肤后涌入热热的浴缸水，我半梦半醒间见他突然起身，伸长手臂去按灭了灯，于是这间狭小的浴室里又只剩下角落里的暖光，那是一盏被我装进壁橱的手工小灯。

    他的身体一半亮一半暗，仿佛莎翁最爱的明暗分界线，雾化了一片。明明不是古铜色，看起来却那么深邃黑暗。同时被这灯照亮一半的还有我四处乱放的麦片包装盒。赤井秀一坐进水里，浴缸立刻满溢出1+1＞2的情欲。

    城市的灯光把星星挤压到微不足道，而我的浴室灯也把气窗外的华灯初上挤压至角落。他伸过手里替我整理头发，慢慢地就从脸颊划到脖子，一路向下，停在胸口转了两圈……又两圈，我不知道他到底替我按摩了多久，只记得好像是一瞬间，是那种轻飘飘的时间——这意味着快乐——他又摸了下我的胸脯正面便不再留恋，随后拿起浴袍，绑好带子，去客厅熟门熟路地翻开电话簿，点了个达美乐家的芝士流心披萨。我在浴缸里醒过来，水依然是温的，看时间却已是凌晨三点。赤井秀一听到动静，过来敲门：“有披萨，要不要吃披萨？”

    “甜的还是咸的？”

    “有甜有咸。”

    我就也穿上浴袍，慢慢地踩着拖鞋出来。

    他正准备披萨放进烤箱重新加热，手上戴着肥大的烘焙手套，腰间却不是围裙，而是一件旧衬衣。

    赤井秀一定好时间，一回头看到我，脸上的神色很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我慢慢地低了头，才看到自己腰间竟然缠着两根雪白的浴袍带子，一根系好了，一根却掉出用于固定的关节，一直被拖在身后，像根嚣张的动物尾巴。

    赤井秀一走上前来轻轻一扯，那条尾巴就到了他的手里。

    我也笑了。上前把他的衬衫解开，丢到沙发上。

    “喂，不要走神。”我点了点谱子，“在o del o ato ben之后，perduto才是语气最重的地方。”

    学生认真地记下笔记。

    “再来一遍？”

    我踩好踏板，再次弹前奏。

    流水般的声音缓缓划过时间。最后一节课结束时，我写好推荐信，让学生拿到东京，或者寄给秋庭怜子，这本来就是秋庭学姐给我介绍的学生，既然要参加她担任评委的国际比赛，接下来的事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学生回去了。再来的时候，转告我说，秋庭学姐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大阪，担任声乐比赛的钢琴伴奏。

    我答应了。

    而一个月之前的某个晚上，我在robert的身边醒来，越过像饺子馅一样缠在一起的衣物和丝绸被单，找到了他的手机。团团交叠的深色里突然冒出一点光亮，不足以点明任何一样东西，也不会吵醒已经睡着的他。这一年我重新遇到了赤井秀一，他已经拿回了用真名登记的美国驾照，这一年我获得了大都会艺术指导的首席职位，学院里的同届生全部毕业。我翻遍一夜情对象的手机联系人，却找不到一串叫做“赤井秀一”的号码。
青霞阅读阅读网址：https://m.qingxiarea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