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牒
林府偏堂摆着桌椅茶几。
于染坐在椅子上等候,又高又瘦的身材让他的衣袍显得格外宽松。
他身侧还站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身穿布衣的少年。
林佩迈进屋。
“林相。”于染起身行礼,然后回过头拉少年的胳膊,“怀生,给相爷磕头。”
林佩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年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拉都拉不起来。
——“求相爷还我族清誉。”
叫怀生的少年面色很白,撑着地面的两只手在微微发抖。
他是郑知州的儿子,案子发生之后他改了姓,跟随母亲搬到于染给安排的地方居住。
林佩道:“齐光,你快让他起来,我不能受。”
于染道:“我也劝不动他,他不想去国子监上学,他只想要一个名字。”
林佩对这样的场面一向避而远之,因为除了待遇补偿,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照顾某一个人的情感,当这人就跪在面前,他会感到无力和哀痛。
他叫府中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厮陪着怀生,然后请于染到屏风后叙话。
于染道:“广南宣政已功成圆满,十五朝会,林相想必要替宣政使团请功。”
林佩道:“户部参与运筹,功不可没。”
于染叹口气,捋着胡须道:“我可以不要这份功绩,只是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林佩道:“你还是想为郑知州昭雪平反。”
于染道:“是。”
林佩道:“这件事右相有找你谈过吗?”
于染道:“我和右相绝无私交。”
林佩道:“可我刚从右相府邸回来,他怎么说已经与你打过招呼呢?”
于染一顿,低下头:“右相入京,确实有许多官员背着你去他的府上送过礼,可我,我一直只按你的意思办事,没有对他示好。”
林佩看着穿透屏风的光影,淡淡地笑了笑。
不想自己随口一诈真诈出了实情——或许那次被中途喊过去谈话的时候,于染就已经变心。
吴晏舟曾对于染做过评价,认为这个人优点明显,聪明,办事快,悟性高,但同时缺点也明显,这个人遇事不愿改变自己的认知,顺之容易逆之难。
于染与郑冉有同窗之谊。
读书时二人的家境都很贫困。
于染家里种地,稍能多些粮米,每天给郑冉带饭食;郑冉寄宿在教谕家中,有场地之便,偷捡到的墨块、纸笔、灯油也分给于染一起用。
二人互相扶持得以完成学业。
后来在户部清吏司为官,二人又共同提出《兴商利工十策》,私下做约定,于染在京城负责疏通政令、联络各方,郑冉到地方负责督导工坊、实地整顿,期间互通有无,不计名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到广南的第三年,郑冉出了事。
当时案子在京开审,于染用了很大力气疏通关系,想保挚友性命,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在他看来,郑冉是因为自己才会牺牲,郑冉之死多少也有自己的一份干系。
回到当下,林佩也知道,于染主张发展商业为朝廷创造收益,却受吴晏舟等人打压未能施展,如若这次他再不遂于染的心愿为郑冉昭雪平反,那么于染改换门庭只是早晚问题。
“郑知州的案情和李布政使的情况不同,有两个罪名绕不过去。”林佩用平缓的语气,试图规劝,“一是带头冲常平仓,导致十六名守仓军士死亡,尸首先经地方仵作查验,后来在你坚持下运至京城,再由刑部验尸官复核过,其身份和死因都可以说是确凿无疑;二是常平仓被冲开以后,郑知州纵容乡民把仓中一万石粮食搬空,确实给国家造成了损失。”
“十王府这些年用的手段,宣政使团不是都看到了吗?”于染道,“郑知州一定是出于无奈,不忍看百姓被剥削至死,在冲动之下才会做那样的事,情有可原啊。”
“情有可原,但是理不能容。”林佩道,“朝廷没有株连已经是宽宥了。”
于染张了张口,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林佩道:“带怀生回去吧,夜迟了,就算你明日不上衙,他还要读书。”
于染道:“这么些年来,我对你,对吴老丞相,一直都尊重有加,只这一道坎儿过不去。”
林佩道:“人心似海,退一步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于染抬起手,指向门外,苦笑起来:“你让我梦中如何向郑兄的亡魂交代?”
不一时,于染带着怀生走了。
林佩坐在原地,听人的脚步声远去,手指揉按着太阳穴凝神。
看情形,他知道于染接着要拜访的就是崇仁里街的陆府。
这是一颗注定要失去的子。
*
次日,林佩去了一趟大理寺。
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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