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鲟的思念
等仙鹤徐徐开喙叼走信封,雪白的身影展翅飞走,在漫天紫霞里渐行渐远,她一如既往地没等到所望之人的回信。
苍梧与建周的战事火起燎原,捉襟见肘,定是需要万剑宗弟子辅佐王军之时。而万剑宗有多大?其中管事的长老多么?大大小小事务恐是压在师父一个人的肩膀上,抽不身来。
万一,仙鹤走到半路被那个有眼无珠的猎户一箭射下当晚餐,这信送不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信送出去了?”
江岁安迎着余晖朝江朝走来。他这一身银底云纹白裳恰如江朝迟迟等不来返信的仙鹤,从天边飞带来回响。
“嗯。”
江朝想起来什么,回头问,“你为什么不写信?”
江岁安泡在黄昏里笑了笑,道:“不喜欢。”
“为何不喜?你难道一点也不想你阿娘,难道心里一点想与她说的话也没有?”江朝追问道。
“因为心中无话可说,笔下自无话可写。我只想告诉她,我这几年活得很好便够了。”
江朝蹙了蹙眉,一语带了几分婉转讥诮:“你是写不出来吧。”
江岁安被指点得莫名其妙,问:“什么叫写不出来?”
江朝低头思索,这个问题解答起来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但难以阐明透彻。毕竟,想念是件人心固有的心绪,因与一花一草一人一物纠缠久了,便生了牵挂,倾心相待时便生了爱憎,缘于人人的七窍心而变得玄妙而不可勘。
正在江朝冥思苦想时,鎏金与紫色交织的水面噗通噗通乍起水花,粼粼波光里越出又一轮虚长的波光,珍珠一样的自下游往源头跳跃游行。
她灵光一现,指着江面跳跃的“珍珠”说:“早春离去的鲟鱼,一到深秋便全游了回来。”
向江朝手指的方向探去,江岁安眼中同样出现数百条在紫霞里跃动的鲟鱼,鳞片珠光熠熠,夺目生辉,他想好美。
“鲟鱼要回到相思江产卵,在到开春时带着它的孩子们游回大海。如果老一辈鲟鱼中途死去,那一下辈的鲟鱼是如何认得路,回到故土?”
江朝干瞪了他一眼,“当然还有它们的千百个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啦,又不像我们。”
江岁安恍惚过来,人与鱼样貌不同,吃喝拉撒生活习性更是大相径庭,哪能相提并论呢。
他懊恼道:“确实犯傻了。”
江朝默默注视水花环身的鲟鱼,落日散发着的金光一半拨给似含着紫云彩霞的相思江,一半拨给繁衍千百年的原始生灵,她道:“即没有祖辈的引领,它们也会回到相思江。”
江岁安目光如炬,声音温和:“你说从小自海里长大的鲟鱼也会想念相思江吗?”
江朝高声答:“会呀!你听?”
古寺暮钟敲击似的浩浩江水轰鸣,以及隐在贯耳轰鸣里噗通的鱼跃声。
江岁安蓦然睁大眼瞳——
江朝的耳廓边迎起晚风,落日舍下一缕亮眼的光辉,她的面上恍惚间敷了层金箔。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道:“鲟鱼的想念是说不尽道不完,于是他们千里归途,从大海逆流游而上;落日的想念是无声无息的沉没,东升西落,日夜来返。”
江岁安闭着口,目光流盼,片刻欣然弯起眼,原来她要给他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那边也是鲟鱼?从未见过如此黑的。”
江朝随声望去,波光荡漾的落日倒影里出现两三个黑点,头尖尖的还真像鱼头似的,不过它们不跳跃,只是缓缓滑行,朝江岸渡口处破开江面。
“岁安,他们回来了。”
江朝面如桃花,绽放出比万物都明艳的笑颜,拉起江岁安的手,脚步匆匆往渡口跑。
江岁安透过她的侧颜,看着她一路跑一路笑,目光离渡口越近,越是欢喜。
三层楼高的货船抛锚登岸,甲板哐当从船身放下,一个个拖家带口的人背起沉甸甸的行囊,碎语地下了船。
江朝认出来真是在山道碰上的一家人,她上前问:“大家怎么回来了?”
掌家的妇人摸了摸捏着裙角的孩子,答道:“我是思索着在隐周安定下来,但里头人见我们是外地逃难来的,明里暗里不待见我们这群人,几番兜转官人才做了个酒保。刚过了半年,小的便哭着嚷嚷地要回去,说这边吃食吃不惯,吵着要吃甜糕糍粑,我与官人便商量着孩子马上要上学塾了,腹地的官话我家也懂不了多少,便寻人打听了战况,说是太平了,便乘货船回来,就近寻个学上。多亏隐周的残萤相帮,要不然彼时身无寸铁的,哪度得过相思江啊 ”
身旁的男子补充说:“哎,这外面的东西看似繁华得紧,亲自见了才知哪有家里好。”
江朝:“那后面的……”
妇人看了一眼同他们一样下船的近乡,抚老携幼,彼此寒暄不绝。她莞尔笑道:“我们当时一起走的,约着一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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