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妆互画
昭棠这次算是学会了，她取出胭脂膏用掌心焐热，变成合适的温度，一点点地涂在裴栖迟面上，眼珠围着他的脸打量，唯恐再涂出去。

    不期然的对视，眼尾丹霞层层渲染，抬眸瞬间，那温润的目光，有着极强的牵引力。

    男子那双眼好像融入了万千星辰，星辰落入昭棠眼底，惹人迷醉，昭棠集中心意，不再去看那双眸子。

    一妆完毕，昭棠将铜镜大方递给裴栖迟，赞美出声。

    “夫君容貌当真昳丽。”

    昭棠指尖轻轻抚过那如玉的肌肤，一处狭小却丑陋如补丁的疤痕。

    “只是，夫君这颈间的疤痕是因何而生？”

    昭棠的问题好像不自觉调动他埋藏的记忆，思绪翻飞到枝叶凋零，阴霾暗生的午后。

    家变的那日，全族一百多号人装进囚车里，他的爷爷裴展曾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匈奴来犯、朝中党政、百姓脂膏......朝中事务皆亲手而为，无一不妥当，在京师受尽万人尊重。

    世事无常，一朝跌落泥淖，年过七旬被关押在诏狱里不见天光百余天，身着囚服佝偻的背，眼底的灰败，跪伏在囚车里，模样粗鄙如猪，受尽天下人耻笑，毫无往日的高贵和尊严，落得个全族灭光的结局。

    他的父亲、母亲韩氏、堂哥、堂姐、幼弟全部死在那日的午门。

    唯独他一人，方才十五岁，因在郊外贪玩，骑马追着一只稀有水鹿，连追三日三夜忘记了时间，回到京师，竟是斩首后的第三日夜幕。

    下人在集市中见到他的身影，紧忙回去禀告，他的舅舅韩侨派人连夜将外甥寻回。

    韩侨告诉他，家族尽灭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现下最重要的是倾尽全力保住他一人的性命。

    年仅十五岁的裴栖迟，得知此等惨事，鹿身都来不及放下，那张隽秀如玉的少年面上布满了大珠大珠的眼泪，此刻也顾不得形象，袖子一撸，鼻涕带下。

    时任参知政事的韩侨搂住裴栖迟，道：“你母亲凌儿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这个儿子能活着，保存性命，莫叫裴家断了根。

    韩侨暗中雇佣车夫带着裴栖迟出城，出城不久便遇到埋伏，韩侨的死忠下属为了保护他，在途中徒尽一山野的刺客，终是不敌，丧了命。

    车夫被箭射死，韩侨冲到前面，大力拍打马腿，马受了惊一般往前跑，后面刺客驾驭轻功紧追不舍，数支箭冲向马车的四壁，马车截然断开，马车里的人连带马一齐滚落下山坡，韩侨在黑暗中仓促寻找外甥的身影。

    锦缎月牙白玄纹袍被泥土沾的不成样子，他的头发凌乱不堪，浑身被树枝擦过，泛起隐隐的疼，可这疼不及万分之一心口的疼。

    颈间渗出温热的液体，他一摸，闻到了指尖传来的血味，眼神却依旧清醒，他伏身站起，韩侨见到他安然无事，松了口气。

    他双瞳清明的可怕：“全家尽灭，我阿爹、阿娘、我哥哥弟弟全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向成熟稳重的舅舅韩侨，大掌忽然抡在空中，咬了咬牙又是放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失口大骂道：“你疯了不成？裴氏全家为了护住你，你的僮仆替你而死，我的下属又为了保护你一人性命而死，百人的死独独换你一人活，你还要如何！若是你不走，舅舅恐怕也要受你连累，被刺客害死！你若是还念着舅舅的好，就快离开这儿！”

    他双眼清冽，一字一句道：“若我能有幸保住性命，日后我会来寻仇。”

    韩侨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慈祥道：“澈儿，你得听舅舅的话，离开京师后，就不要再回来！”

    “裴相在朝中一人独大，早就结了不少仇家，若你贸然寻回，只怕会被豺狼虎豹吞食的渣都不剩啊！”韩侨话音尾带着颤。

    裴栖迟沉默良久，直到深夜，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终是点了个头。

    树林深处传来窸窣的响动，韩侨虽已入朝为官多年，但多年习武留下的记忆尚在，目力所及之处树梢在微微摇动。

    只是一下，韩侨也敏锐捕捉到了，怕是刺客寻来了。

    韩侨急急唤来马，扶着裴栖迟上马，悄声又说了一遍：“澈儿，跑的越远越好，答应舅舅，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京师！”

    说罢，便再也不看裴栖迟，大掌狠狠拍向马的腹部，马嘶鸣一声，发了狂地疾驰向前冲去！

    马不知道跑了多久，力竭和他一起摔倒在地，又过了数日，马不知去向，而他昏迷不醒，被水流冲到远离京师数百里的黑木崖，醒来颈间便结了个疤。

    察觉到身前女子定定的目光，裴栖迟掩住内心的情绪：“娘子已然学会了这飞霞妆，还是说正事吧，娘子认为，胭脂盒具应如何制？”

    连日来的相处，昭棠早就察觉出他是个心里极易藏着事的性子，虽然外表一切如常，内心又不知怎样的波涛汹涌。

    昭棠便把话题转向胭脂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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