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天边浮起火烧云，麻雀停在院子前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的时候，黄昏就不知不觉间到了。太阳落山时天气没有那么热，加上村庄坐落在山脚下，四面都环山，热力环流的作用下晚间的树林就往村里送来阵阵凉风，夏末的暑气都被带走得一干二净，剩下沁人的凉意。

    乡下没有网络，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供人消遣，即便是傍晚也不会有路灯，到了晚上之后整个村子里就黑压压一片了，连道路都看不清，更别提是娱乐。因此村里的人睡得都很早，黄昏时分将家里的桌子搬到庭院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就是他们一天中为数不多的轻松的时刻。

    如果不是来了这里，吕泊以前还真不知道原来乡下是不会有热水器的，连那种八九十年代的最老式的热水器也没有，洗热水澡要靠大锅烧水，底下还得不停地添柴火，还要随时有人在身边守着注意一下它会不会灭，快要灭了就得用白色的圆管吹一下。

    给方舟予洗澡是一件麻烦事，但夏季太热，不洗单只是给他擦一下身子即便知道他没有感觉也怕他感到不舒服。方舟予是没办法自己独坐的，身上没有平衡力，没有支撑的东西他的身体就会往一边倒。坐地上太凉，那种给小孩子洗澡的浴盆对他来说又太小了，吕泊只能坐在塑料凳子上把他抱在怀里，打湿了毛巾之后给他身上擦洗。

    其实吕泊是不介意自己的衣服被水弄湿的，反正他给方舟予洗完澡之后自己也要洗澡，但方舟予却很介意，觉得这样洗对别人来说很不好，不止一次地对吕泊说这样洗澡很麻烦，又说他本来身体就不会出汗，擦擦身体就好了。

    以前无论怎么劝说也不肯，最后还是架不住吕泊说他不嫌麻烦，又说一定要洗之后才终于勉勉强强地答应。可后来有一次他大概是真的因为状态不好，加上本身没有办法控制，被热水激得失禁过一次把吕泊的裤子弄湿之后就怎么也不肯这样洗了。那天他心情糟糕到极点，哄了半天才愿意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很闷，让吕泊以后帮他洗澡的时候把他放到地上就好，反正他的腿也感受不到凉。

    就算是再不想，但方舟予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最终还是只能照做。浴室过于狭窄，平常就算是只有吕泊一个人在里面待着都嫌闷窄，更别说是两个人。水汽氤氲，热气弥漫，本来两个人凑得那么近再加上是夏天就已经很热了，这下吕泊就算是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都觉得胸口发闷，一呼一吸间更是平添了燥热。

    助听器不能沾水，容易坏。吕泊帮他把耳后的助听器摘了。担心他会害怕，又把他一条垂着的手臂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撑开他的手指让他抓着自己的裤子布料。每天洗澡的时候方舟予其实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助听器摘了他听不见，加上他自身看不见，身上又没什么知觉，总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坐稳，时刻要害怕自己会摔。

    吕泊一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用毛巾帮他擦着身体，明知他听不见，还是哄一句“不怕”，然后把他瘫软的身体抱得更直一些。

    蒸腾的水汽熏得方舟予整个人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水光，浴室太挤、太热、待的时间也太长了，洗到后面他几乎要缺氧，脑袋眩晕，张着唇可以说是口鼻并用地呼吸，连抓着那块裤子布料都没有意识地用的劲都大了一些。他其实清楚自己现在耳朵听不见，别人就算了回答他也听不到，却还是又可怜又执着地一遍一遍问：

    洗完了吗？可以抱我出去了吗？

    身体受不了体位的突然变化，吕泊把他抱起来时头更眩晕，晕得他都想吐。抱他从浴室走到卧室的时候下垂的足尖都在不停晃荡，加上身体不争气，细胳膊细腿在吕泊怀里簌簌抖了一阵才好不容易停下来，连吕泊打算给他穿纸尿裤的时候都看见了包裹他的浴巾上漫开的一圈水痕。

    如果能够选择，吕泊肯定是宁愿在他身下铺块垫子让他晾着都不愿意给他穿这么劣质的纸尿裤的。不知道是不是三无产品，反正吕泊感觉摸着都很粗糙，一天这样用下来捂得方舟予干瘪的臂部到大腿内侧都发红，但插管又感染，换裤子又实在洗不过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就用着。

    帮人换好衣服之后吕泊又帮他把助听器戴回去，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帮他活动着挛缩的指关节。和其他瘫痪病人不同，方舟予掌心的肉并不光滑细嫩，他从很小就开始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掌心到指腹有一层的薄茧，按起来有点磨人。

    手指不受方舟予控制，好不容易给他展开之后又会自动合拢，得耐心地帮他把手指一根根捋直。每一根手指都没肉，瘦得吕泊都觉得可以清晰地摸到他的骨头，其实别说是手，应该说是方舟予全身上下都很瘦，一件衣服他可以穿个五六年，甚至穿到现在连套着的裤子的裤管都感觉空荡荡的。

    “吕泊……”

    方舟予不知怎么喊他一声，还没从眩晕中缓过来，声音有点虚弱。过了一会才把话补充完：“东西收完了吗？不要把东西忘在这了。”

    “收完了，放心。”

    “明天你叔叔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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