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
纸钱一张张燃成灰烬,盆中火苗跳动,映红崔夫人憔悴的脸。
一些个浮灰跳到外面,她瞪眼瞧着,眨也不眨,就这么看了一会子,忽问道:“帖子送出去了么?”
身边丫鬟道:“回夫人的话,早送出去了。”
“谈家可来过人?”
丫鬟半蹲下来,也拿了叠纸钱来烧,如实地说:“不曾呢,想是念在两家没什么交情,又顾忌谈大小姐的名声……”
她“声”字还未落下,崔夫人将火盆一扬,声音颤抖,满腔暴怒:“我儿因她而死,咽气时口中喊的都是她的名字,那见不得人小娼妇竟连送他一程也不肯!”
这崔氏便是耿长业的生母了。
自耿长业染上急症被送回府上,她和丈夫什么法子都试过,偏救不回儿子这一条命,眼见他撒手人寰,自是哀恸。
族里长老都说是业儿心思不纯,滥用照业镜,又真遇着了狐媚魇道的东西,才致风邪入体,医无可医。
镜如开光利剑,有一阴一阳两面,邪性与灵性并存,稍不留神伤人更会伤己。
遑论耿长业照的还是那面传承几代的古镜,他修为不深,心性亦不坚,受到反噬后会深陷梦魇,乃至丧命,都是见怪不怪的事,耿家专以镜为法器,这样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割得人几欲断肠,崔夫人如何能接受?便将错处尽数归咎到谈家大小姐身上。
谁叫她儿对谈多喜念念不忘呢?
曾听她嫁到辞州荀家的妹妹提过,荀、谈两家已定下婚约,一个有未婚夫的女子还勾得其他男人五迷三道,丢不开手,能是什么好东西?
再者说,耿长业究竟在镜中看到了什么,竟枉送性命,依她看呐,谈多喜十有八九真是鬼魅所化!
崔夫人狠狠咬牙,站起身将那火盆再踢一脚,看它“哐啷”翻滚,却听门口一个声音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外甥去得突然,小崔氏连夜不歇地从辞州赶来,光是进传送阵就耗光全身灵力。
一晃进灵堂,见崔氏发好大的火,生怕对方悲怒交加下出什么岔子,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你难受得紧,可事已至此,就放下罢,让业儿好好生生地去,莫扰了他安宁——”
崔夫人哪听得进她的话,眼角瞬时迸出两行急泪:“放下?哼,又不是你的儿子叫狐狸精给害死,你放得下我可放不下!”
“姐姐,这、你怎能这么说。”
“你向着‘她’?”
因想到两家联姻之事,又横眉竖眼,似笑非笑地说:“是了,谈多喜早晚要进荀家的门,比业儿金贵,我说不得。”
“可我要奉劝你,你这准儿媳就算不是魑魅魍魉,那也是个极不安分的,等方旭步他的后尘,到时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小崔氏伸出去搀她的手顿住,果然脸色一变,心中打起了鼓:细细想来,和谈家的这门亲事……是否有些不妥呢?
将一切看在眼里,崔氏暗自冷笑。
她手扶着乌漆漆的棺木,想儿子英年早逝,不争气地赴了黄泉,又开始哭个不住,终究把谈多喜记恨得彻底。
……
蛇童子缠在腕上,纤细的尾巴不断敲打手背。谈多喜半举手臂,任它一番扭动,听罢“嘶嘶”几声蛇语,继而醍醐灌顶:“是青姨来了?”
见蛇童子脑袋点了点,他眸子里都泛起光来,显见松了一口气。
裴慕青这回终于按时把药送来。
上个月不知因何被耽误,他久等不来,还好情潮发动时,自己正在小庵堂里关禁闭,阴差阳错躲过一劫,下回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谈多喜打开门,将将迈出一只脚,想到腰间挂着的玉佩,又折返回去,心想:
虽说这样做是与虎谋皮,可崇古留在身边还大有用处,不可让青姨知晓他的存在。更不能将青姨的身份暴露给崇古,一只百年道行的蛇妖,谁知道会不会打起她的主意?
既不想把他带上,又不叫他起疑,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有了。
这魔头隔三岔五便要在玉中修行,不过偶尔现身,这样不就好了?
谈多喜重新掩上门,假借更换衣物的当口,将玉佩遗落在妆台上,这才匆匆出了门。
万仞山下,闹市中一条隐蔽的小巷,裴慕青将装有洗髓丹的锦盒递到他手上。
谈多喜轻轻掂了掂,好好地收进储物袋里,揽着她的臂膀,状似不经意地问:“青姨,你怎么这时才来,我等你等得好苦。”
“我和夫人回桓山处理了几桩旧事。”
“那儿不是被一把火烧了么,还剩什么旧事需要处理?”
听他有此一问,裴慕青随手布下隔音阵,回忆道:“当年家主凭一己之力斩杀妖王,封印妖后,一战成名。我因带少主外出游历,侥幸躲过龙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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