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这一夜,林允川难得地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留在了对他来说不那么方便的老宅过夜。雨水顺着老宅的瓦檐砸在青石板上,声音沉闷而绵长。林允川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躺在她生前的卧室里,身下的雕花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脊髓损伤带来的幻肢痛在潮湿的雨夜里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他的腰椎处啃噬。他侧过上半身,盯着窗外院子里被闪电照亮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两道刻痕,一道是他十岁时的身高,另一道是十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前一个月给他量的。
床头柜上的止痛药已经空了,怕明天没有精神,不得已吞咽了半片安眠药,他伸手去摸轮椅,哑光的金属扶手冰凉刺骨。
昏昏噩噩间,梦境来得悄无声息。
他站在老宅的阁楼门前,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推开门,母亲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她穿着那件淡白色的旗袍——葬礼上入殓师给她换上的那件。
“川儿”她回过头,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伸手要抱他,可手腕处却有一道狰狞的勒痕。
场景骤然切换。
雨中,他和妹妹站在母亲的墓前,那是母亲下葬后的当天,父亲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肩膀,女人牵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池阳,这是你弟弟林允川,这是你的妹妹晴川。”父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允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十五岁时的模样,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母亲葬礼上沾的香灰。男孩突然对他咧嘴一笑,嘴里长满了锯齿状的尖牙。
雨水忽然又化为了血水。
他坐在驾驶座上,闻到了汽油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女友的尖叫声刺破耳膜,安全气囊重重砸在他的胸口。挡风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双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西裤,像两截折断的树枝。
林允川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窗外的雨更大了,一道闪电劈过,看来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凌点十七分,写字楼的灯光终于熄灭。
许星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高跟鞋踩在空荡的走廊上,回声像一记记沉闷的鼓点。她低头看了眼手机——3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母亲。最后一条短信是两小时前发的:「小艺,你今晚还回来么,我蒸了桂花糕,给你留了。」
夜风裹着雨水,初秋的凉意钻进西装外套,那辆二手丰田前,许星艺看着车窗玻璃上的自己:盘起的黑发早已松散,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手中的文件袋里装着刚整理好的材料——为了赚钱,除了律所业务,她还接了一些个人案子,主要以婚姻诉讼为主。
老小区的楼道灯又坏了,许星艺只好摸着黑爬上五楼。钥匙刚插进锁孔,就闻到门缝里飘出的甜香。推开门,厨房的暖光像一捧蜂蜜淌出来——许星艺的母亲赵蓉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正把蒸好的桂花糕装进保温箱。
“怎么又熬夜加班?”母亲转身时,许星艺看见她手腕上贴着的中药膏贴,“饿不饿?锅里还温着粥。”
“您不也还没睡?”她皱眉,瞥见保温箱上贴着价签:8元/盒。 赵蓉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细密的网:“现在高三的学生都要提前到校早自习,大多数家长是来不及做早餐的,我多做点能多卖点,明天早点去还能占个好位置。”
赵蓉以前一直在家附近的纺织厂做女工,星艺父亲去世后,大着肚子的赵蓉为了承担起养家的重任,辞掉了工作。拿着丈夫的抚恤金,在离家不远处的学校附近,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主卖学习资料跟各类书籍。靠这家小书店店,赵蓉硬生生撑起了这个家,拉扯大了姐弟二人。让她最骄傲的是,还把许星艺供读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的研究生。
书店前些年还能挣一些钱,现在看纸质书的客户越来越少,月底一算账,减去租金跟七七八八的成本,赚的是所剩无几,甚至把自己的人工也折进去了。但是转行做别的店又要重新装修,赵蓉怕没有经验会赔本,干脆在书店门口支起了早餐摊,为了吸引更多顾客,她每天清晨都会把餐车推到人流密集的学校门口。
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许星艺很是体谅辛苦的母亲,所以才拼命接案子多赚钱。在读大四的那一年,她原本打算把澜城大学法学院的保研通知书永远藏在抽屉最底层,打算本科一毕业就工作,至少能让母亲不再天不亮就推着早餐车去校门口受冻。
可那天深夜,赵蓉在整理她房间时,还是从一叠草稿纸下翻出了那张被折出痕迹的通知书。许星艺听见母亲的啜泣声才惊醒,看见那个总挺直腰杆的女人正用围裙抹眼泪,手指颤抖地抚平通知书上的折痕。“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多读点书......”赵蓉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明明能飞更高,为什么要折断自己的翅膀?”
许星艺别过脸,墙上还贴着父亲去世那年她用红笔圈满的日历——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圆圈,此刻正灼烧着她的后背。
从回忆中醒来,许星艺掬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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