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钮
    散会后，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开会议室。程景没有立刻走，她走到还在认真记录导师要求、显得有些紧张的林深面前，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三颗小小的、白色的塑料纽扣。

    “烘箱的使用权限已经给你开通了，预约密码是0214。”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深耳中。那三颗纽扣的边缘，还沾着她指腹上薄薄的一层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另外，关于那个气氛对比实验，组会后如果有空，我可以跟你一起梳理一下具体的变量控制点和可行的实验时间安排。一步步来。”

    林深看着那三颗纽扣，又低头看看自己空了三颗扣子的衣襟，脸又有点发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三颗小小的、承载着复杂意味的塑料纽扣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他用力地点点头：“谢谢师姐！我一定好好做方案！”

    这时，程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王令语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那甜腻得有些发嗲的声音立刻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响起：“景景~亲爱的，我那个紫外线过敏好像又加重了，脸上好痒好红啊，根本没法见人！今天下午那个TEM测试实在去不了啦，样品就在我抽屉里，钥匙在老地方，拜托亲爱的帮我送过去测一下好不好嘛？爱你哟，么么哒！”

    程景面无表情地熄灭了手机屏幕，将那条语音连同那甜腻的称呼一起关进了黑暗。她弯腰，捡起林深刚才汇报时紧张得掉在地上的那本《实验记录规范》。翻开封面，在扉页空白处，夹着一张小小的、边缘有些卷曲的便利贴。上面是她昨夜离开实验室前，用红笔留下的一句话，字迹清秀有力：

    “质疑是打开真理之门的第一把钥匙，而重复验证是锻造钥匙的唯一熔炉。严谨，是唯一的通行证。”

    窗外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先进催化材料实验室”锃亮的铜牌，发出单调而执着的声响。窗台上，那盆被大家遗忘许久、一直蔫头耷脑、叶片焦黄卷曲的绿萝，不知何时被人换上了清澈的清水。此刻，一束清晨的阳光正穿过百叶窗的缝隙，恰好落在那盆绿萝上。只见在焦黄枯卷的叶鞘深处，一点极其鲜嫩、充满生机的翠绿，正努力地向上舒展着，探出了小半片新叶。那抹新绿，嫩得如同初春刚刚研磨出的、最纯净的铬绿颜料，饱满欲滴，充满了无声的希望。它颤巍巍地挺立着，在实验室冰冷的铜牌投下的阴影边缘，映出一小片生机勃勃的、颤动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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