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奢惹眼,太贱又显得轻慢
张雅琴在闺阁中来回踱步,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跟父母商议往林家义学捐助一事。
青瓷灯盏中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张雅琴徘徊的身影投在绣着折枝梅的屏风上。这是她第三次数着帘幕上的流苏。
“二娘子,主母回来了。”怜儿说道。
张雅琴快步迎至廊下,见李母正由婢女搀着迈过门槛,鬓边的金镶玉步摇在月色下泛着柔光,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
“琴姐儿还没歇下?”李母笑着摘下披风,“今日县君的栀子花会可热闹了,你猜怎么着——”她忽然压低声音,眼角笑纹里藏着掩不住的喜气,“你阿爹怕是要升任知县了!”
“当真?”张雅琴忙扶着母亲入座,翡翠镯子碰在紫檀案几上清脆一响。她亲自斟了盏蜜饯金桔茶递过去,李母接过茶盏,盏盖轻叩三下才道:“县君透的口风,说县尊治水赈灾有功,要右迁去做京官了。你阿爹的朝廷敕令月底就到。”
张雅琴说道:“茶场监官虽是肥差,周旋于茶农商贾之间,却也着实难为。”
李母颔首道:“嗯。”
张雅琴见机,柔声道:"既闻家父不日将蒙右迁,女儿想着,张府门楣更该积些善缘才是。”
李母温言道:“明日我们便去昭觉寺进香布施。”
“女儿还想着...”雅琴略一踌躇,“昨儿听得林举人府上设了义学...可否赠些笔墨与那义学?”
李母展颜:“怪道县君常赞你识礼。且去吧。”
张雅琴犹疑:“只怕阿爹...”
“无妨。”李母轻拍其手,“为娘自会与你阿爹分说。”
张雅琴眸中漾起喜色,心中暗喜:“如此,便劳阿娘费心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珐琅掐丝盒子,指尖轻启:“今日途经香铺,见这栀子香粉甚是时新,特购来与阿娘一试。”
“可巧了!”李母笑得眼角的脂粉都起了细纹,“今日县君还念叨着栀子香粉要上了,倒被你得了先机。”
待送走母亲,张雅琴立即唤来贴身女婢:“玉儿,明日去采买些笔墨。竹纸的纹路需得匀净,松烟墨须杭州真氏所制,闻着要有松脂香,笔选羊毫七狼毫三的兼毫,再买些歙砚,价格适中即可。“她指尖掠过案上未做完的绣活,“太奢惹眼,太贱又显得轻慢。”
怜儿双手接过银钱,会意道:“婢子省得,定教林家娘子看出咱们的诚意,又不至招摇。”
第二日寅时三刻,玉儿便踏着晨露出了府门。她先到城南的“文翰斋”挑了四十张澄心堂纸——那纸雪白匀净,对着日头能瞧见帘纹如丝,又去“墨香阁”称了两锭杭州松烟墨,店家拍着胸脯保证“研墨如漆,十年不裂”,最后在“笔华轩”选了十支七紫三羊的兼毫笔,笔杆上还刻着“青云”二字。
待日头爬上东市旗杆时,这些物件已被玉儿用青布包裹得整整齐齐,搁在了马车的暗格里。
张雅琴这日梳了个简单的同心髻,只簪一支素银簪子,耳垂明月珰,腕间一对虾须镯。藕荷色罗衫外罩了件月白纱比甲,腰间蹀躞带上悬着个绣了缠枝纹的荷包——既不失体面,又不至太过招摇。
“二娘子,车备好了。”青杏掀开轿帘时,晨风恰好拂过院角的栀子花丛。张雅琴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厢壁悬着的铜熏球里,沉水香正吐着袅袅青烟。
马车穿过熙攘的早市,辗过青石板上未干的夜露。车夫老赵特意绕开了泥泞的城西小道,选的都是平整官路。约莫两刻钟后,青杏轻叩厢板:“二娘子,前面就是林家私塾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黄墙小院掩在梅子树下,竹篱笆上爬满了忍冬藤。张雅琴抬眼望去,院门上方悬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明德堂”三个清隽的字。
“听说这位林举人虽是农户出身,三次进士不第,却是个真才子。坊间传闻连知府大人都赞他的文章锦绣,有经世济民之才呢。”玉儿压低声音,在张雅琴耳边轻语。
张雅琴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院墙,只见几枝橘树枝叶横斜,隐约透出一角青衫。
“二娘子,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青杏得了张二娘子默许,便轻步迈进院门。
院内静谧,唯闻沙沙的纸页翻动声。青杏循声望去,只见一小娘子伏案抄书,笔走如飞,墨迹未干的宣纸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这位小娘子,敢问林先生可在?”青杏温声问道。
林攸宁搁笔抬眸,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娘子寻我阿爹何事?”
青杏含笑行礼:“奴婢是张茶场监官府上的,今日陪我家二娘子来义捐,特来拜会林先生。”
“原是张二娘子亲至,失礼了。”林攸宁起身,袖口沾了点墨渍也浑然不觉,“请稍候,我这便去请阿爹。”
青杏点头应下,目送她快步走向书堂。不多时,一位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随小娘子而来,步履从容,衣袍虽旧却浆洗得极是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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