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与君诀别书(2)
宁回头,只见张玉衡不知何时已在她身后的田垄间弯下腰去。少年修长的手指握住稻秆,动作虽不熟练,却格外认真。
但林攸宁和张玉衡也只是两个六七岁的孩童,林攸宁的小手早已磨出血泡,张玉衡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他们像两只笨拙的雏鸟,在金色的稻浪里艰难前行。镰刀在他们手中显得格外沉重,每割下一把稻子都要费尽力气。
直到日头西斜,两人累得直不起腰来,可田垄上只空出一小片——统共不过一亩的光景。
后来,两人身后出现了裴玉和李怜儿。再后来,两人身后出现了李叔、林娘子、张叔、周叔、姜娘子等等。
“攸宁!”脆生生的呼唤突然从田埂上传来。裴玉牵着李怜儿的手,两个半大孩子提着小小的竹篮,里头装着凉好的茶水。不等回应,他们便跳进田里,一个递水,一个已经弯腰抓起了散落的稻穗。
后来,李叔扛着镰刀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挎着竹篮的林娘子和姜娘子,周叔趿拉着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扶一把快要滑落的斗笠。队伍最末是闷声不响的张叔,他照例叼着那杆旱烟,却不想烟锅早就熄了,只余下一缕残烟,在他花白的鬓边缭绕。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在四个孩子身后排开。镰刀此起彼伏的声响里,金色的稻浪终于大片大片地倒下。
新收的稻谷还裹着田间的潮气,断不能就这样囫囵塞进地窖。
林攸宁记得阿娘说过,这金灿灿的谷粒里藏着看不见的水汽,若不经日头好好晒透,不出三日就会在仓里闷出霉斑来。她蹲在晒谷场上,看着李叔把稻谷均匀地铺开,黄澄澄的谷粒在青石板上摊成一片,像是给地面镀了层金。
“得晒足七个日头才行。”李叔用木耙翻动着稻谷,扬起一阵带着泥土味的谷香。姜娘子在一旁支起竹席,把那些不够饱满的谷粒单独拣出来。林攸宁学着他们的样子,赤脚在晒热的谷粒上踩过,脚底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稻芒在作怪。
待最后一粒稻谷晒得干透,在指间咬出脆响时,林攸宁踮着脚从粮缸里舀米,木斗刮过缸底的声响格外清脆。给李叔的那斗米堆得冒了尖,因为他家的镰刀最快;给林娘子和姜娘子的米里混着红枣,是念她们日日送来的热汤饼;周叔的那份用新编的草帘包着,因他总说家里的米缸漏风;轮到张叔时,老人却把米斗推了回来,只从腰间解下个磨得发亮的铜铃铛,系在了林攸宁家的粮缸上。
“叮当——”晚风掠过晒谷场,铃铛声惊飞了偷食的麻雀。
李叔扛着米袋大笑:“这丫头,倒把张娘子持家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秋收后,人们又开始忙着收集过冬的柴火,储存过冬的食物。张玉衡背着一捆新劈的柴禾从坡上走来,额角还沾着碎木屑,见林攸宁踮脚够不着高枝,便默不作声地折下另一根枝条递了过去,并将自己背上的柴禾尽数装进了她的背篓。
林攸宁渐渐地走出了林母去世的阴霾,她望着篓中多出的柴禾,“这些日子...”她顿了顿,“多谢你费心了。”
“不费心。”张玉衡别过脸去,抬手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木屑。
林攸宁望着他侧脸,忽然想起从前他们捉弄自己的情形,“从前你们总爱捉弄我和裴玉,”她攥紧了衣角,“如今这般相助,却是为何?”林攸宁疑惑道。
“愿你....少些劳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仓促,“暮色重了,该回了。”
往后数日,张玉衡的柴火米蛋源源不断地送到林攸宁家中。先是成捆的干柴堆满了院角,接踵而至的是白米细面和腌肉鲜蛋,几乎要把林家的地窖塞得满满当当。
这日见檐下堆满腊肉米瓮,林攸宁终于拦住他:“这些够三冬之用了。”
“不全是给你的。”他卸下扁担,袖口还沾着粮铺的黍粒,“你阿弟既寄养在林婶处...”话音顿了顿,“少不得给林婶送些吃食,多备些才好。”
张玉衡转身朝院外走去,却在门槛处顿住了脚步。秋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簌簌擦过他的衣摆。他静立片刻,忽而转身折返,靴底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明日我便要启程了。”他声音低沉。
“去哪儿?”林攸宁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柴捆。
“西京。”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林攸宁喉头动了动:“什么时候回来?”
张玉衡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山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难说。”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但我会好好读书的,到时候写信给你。”
“怎么这般突然?”林攸宁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等来年开春了再走不好么?”
“这是半年前就定下的事。”张玉衡收回目光,“秋收后启程,入冬前到。”
成都府至西京二千余里,林攸宁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
“明日几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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