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足者,心常乐也
“这么早,天才将将微凉...”阿娘的声音里带着未醒的困意,“院外乃何人?”
“是我!”一个粗粝的嗓音劈开晨雾。
林攸宁赤足下榻,贴着窗棂望去。只见来人头戴曲翅幞头,两个弯曲的翅角微微下垂,身上一袭粗麻短衣,脚下一双麻履。
“哟,是赵里正呀。”阿娘的声音陡然轻了三分,“什么要紧事,劳动您亲自跑这一趟?”
赵德全抖开手中黄册,纸页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夏税该交了。”
林攸宁看见阿娘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着白。“该交的自然要交。”阿娘强笑道,“不知今年要缴多少?”
“林升户,三十亩田,三等户。”赵德全眯着三角眼,指尖在册子上慢慢划过,“米二十五升,绢十尺。”
“这...”阿娘的声音像被掐住了喉咙,“里正您明鉴,去年秋税我家还是四等户,怎么今年就三等户了。”
“张大娘子,这册子上就写的三等户,我也没办法。林升是举人,这功名可是实打实的。等今年高中,明年您家就不用缴了呀。”赵德全无奈地说道。
林攸宁看见阿娘的身子晃了晃,像风中残烛。“不过,就算是三等户,我家只有三十亩田,十亩都是中下田,米二十五升是不是太多了?中等田一亩才一升呢。”
赵德全脸色稍霁:“今年水渠不是新修了嘛,你的十亩中下田也成中等田了。”
“可这水渠离我家地也太远了,几乎没什么用。况且,今年天干,收上来的粮食也只够勉强过活。”林母急道,“家里就一台老织机。为了给官人凑去东京参加省试的盘缠,连耕牛也早卖了。”
“哎,今年我家收成也不行。但这收多少都是官府定的,张大娘子莫要为难我了。”赵德全眼睛一转,“这水渠虽离您家远,但总归是比之前好多了吧。至于您觉得没用嘛。您勤快点,多去挑挑水,那不就有用了?”
林母知道这五等户都是县衙复核的,征多少税也是官府定的,赵德全也没办法。但现下家里的绢不够,于是林母又为难道:“眼下家里只有五尺绢,可否缓个两天?”
见赵德全面露难色,林母往赵德全的手里塞了点铜钱,接着说道,“夏蚕已经可以缫丝了,三尺绢过几天就能弄好。里正不妨随我去蚕房看看?”
“使不得,等林举人高中,别忘了我就是。”赵德全将铜钱推给了林母,朝身后努了努嘴,“户长,你随张大娘子去瞧瞧吧。”一个精瘦汉子便跟着林母往蚕房走去,林攸宁赤着脚,踩着露水打湿的泥地跟了上去。
蚕室里弥漫着桑叶的清香。林母掀开竹匾,雪白的蚕茧在晨光中莹莹生辉,像撒了一匾珍珠。
“您看,”林母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今日就能缫丝了。”
户长伸手拨弄蚕茧,茧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倒是养得不错。”
“勉强够纳税罢了。”阿娘低头整理蚕匾,一缕散发垂落额前。
晨风穿过桑林,带着潮湿的凉意。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新的一天开始了。
送走里正一行人,林母像丢了魂似的坐在老梅树下。
林攸宁见林母眉间凝着愁云,便轻手轻脚地取了林母珍爱的青瓷茶盏。她将新煎的茶汤倒进茶盏中,氤氲的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
“阿娘,用些茶吧。”她双手捧着茶盏,声音轻软似三月柳絮。
林母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桑林,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接过茶盏时,指尖微微发颤,盏中茶汤便漾开一圈细碎的波纹。
“嗯。”林母低应一声,将茶盏凑到唇边,却只是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汤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底的忧思比茶色还要深上三分。
林攸宁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悄悄绞着衣角,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午膳时辰将近,林攸宁掀开米缸的杉木盖子,缸底仅剩的几粒糙米泛着黯淡的光。她伸手拨了拨,米粒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是最后的叹息。灶台上的陶罐里,腌菜早已见了底,只余下几根发黄的菜梗漂浮在浑浊的盐水里。
正值夏税收缴的时节,林家值钱的东西净数都交给了里正,连买盐的余钱都挤不出来。
林攸宁咬了咬唇,目光落在墙角斑驳的背篼上。她轻轻拎起背篼,指尖摩挲着背篼肩带上磨出的光滑痕迹。这背篼陪着她采过春笋,摘过秋梨,如今又要跟着她去寻救命的野菜。
“宁儿,你去哪儿?”林母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去后山转转。”她故意让声音显得轻快,“听说今年的马齿苋长得格外肥嫩呢。”
说罢,她将一把小铲子别在腰间。太阳把她的影子拉长,斜斜地映在斑驳的土墙上,留下了一道倔强的剪影。她深吸一口气,拎着竹篮朝后山深处走去。田埂边的野苋菜正开着细碎的小花,在风里轻轻摇曳,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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