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等待屋内的人开门时,我向身后扫视一眼。
路灯昏黄地悬在楼道口,灯泡上积了一层灰垢。炒菜的油烟从楼上人家的铁窗里钻出来,裹着辣椒和豆豉的气味。楼下的小铺子还亮着灯。偶尔有自行车碾过坑洼的路面,链条哗啦一响,又消失在巷子深处。自从离开常集市,我很少再进去老式居民楼。
“砰砰砰”林星晨又大力捶门,话没喊出口,“吱呀”铁门开了,一位老人探出头:“哎哟你小点声。怎么不带钥匙?我还在看电视呢!先进来先进来。”
“诶等等,”她手往我身上一指,“你身边这位是同学吗?”
我分散的注意力紧急集合,调整出一个自认为适宜的笑容:“奶奶你好,我是曹希文,林……”
老人似乎是恍然大悟,打断我:“行了,进来再说。”
林星晨借机比我慢下一步,贴在耳后用气声道:“这是我姥姥,对陌生人会有些抵触。不过你的话还好。”
嗯,为什么。我跟着眼前人走入屋子里边。客厅打扫得干净,没有开灯,唯一显眼的是亮屏的电视机,放着86版的《红楼梦》,电视柜上还放着一张当红演员的照片。我大抵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也想不出林星晨会追星。
“姥姥你又不开灯。这样对眼睛不好的。”林星晨摁下灯源开关,“我在外面吃过了,不用再做。”
“你吃过人家吃过吗?”姥姥系上围裙,扭过头问我,“这个……希文,要不要我给你做饭啊?”
都夜闯民宿,还叫我希文,我怎么敢劳动老人家为我做饭!我一个劲儿摆着手,第一次感觉十分局促。“我也吃过,谢谢您哈。”
“嗯,”姥姥不客气朝林星晨那边甩了个眼刀,“我还以为她吃独食,这样对自己同学。”
林星晨下巴略微前伸又缩回,最终挠扁扁嘴:“唉……姥姥,曹希文没带家钥匙,爸妈都不在家,在我们这里周末借宿。还有,晚上十点半我就要关掉电视了。”
她又指了指口袋:“手机我也会没收的。”说完,就把我拉进房间,没有理会门后面姥姥絮絮叨叨的话语。
“随便坐,我也不太在乎卫生。”
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我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又被强压住,想开口问些什么又觉得冒犯,结果变成了一声“啊,那个。”
“嗯?”林星晨在整理自己的书柜。
“额……你平时都是这样,管着,你姥姥?”我在“管着”两个字刻意放低声调。
“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冲我点头,“我高一,她有次看电视到凌晨,还是偷偷看的,被我起夜发现。后来我爸妈担心家里没人她无聊,给她买了智能机,结果她又迷上玩手机,最近喜欢上小鲜肉。”
“看到电视柜上面的照片了吧,她上周自己放上去的。”
……啧,这么一比我才更像老年人。
“你书架上有什么书啊?”我放下背了一路的书包凑上前,一行行扫过去。上面两架都是练习册,有一些边角泛黄破损。下面都是文学书、历史书、《万历十五年》《三体》《故事新编》《群魔》……《树犹如此》《鳄鱼手记》?
我的意识慢下来。林星晨注意到我突然的迟钝:“你要是想看哪本直接看。”
“啊,好。”我抽出《树犹如此》,翻开时小心翼翼摩挲着书页。
初二时我意外接触到除了正统文学作品,就是教科推荐书目以外的书籍。《树犹如此》算是第一本,我颠来倒去把第一章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方面为那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勾出少年的多愁善感,一方面证实,原来这个世界同性会喜欢同性,但“喜欢”不一定只涵盖爱情,便执着地把白先勇的作品看完。
可惜在我未能彻底探索完世界上十种性向时,我被女生强制追求,自此断了那份心思。
“你读过吗?”林星晨一句话将我拉回来。
“啊……以前看过,但是忘了很多内容。只记得他的挚友去世。”
林星晨看着我,无言只是点头,便找个地方躺下。房间余下我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又从书柜抽出一本书。
“诶?”我突然从柜子里拎出一本白色封面的文件,“这上面写着‘剧本’?”
“是,手工社高一的学弟说戏剧节自己选的剧本小众,没人要演,来找我帮忙。我觉得挺新鲜就答应了。”
“又是戏剧节,又是手工社社长,你真是身兼数职……能看看吗?”我抖抖剧本,林星晨见状露出微笑。
第一页赫然写着:“契诃夫 《海鸥》”
的确小众,戏剧节同学更多会选择《雷雨》《威尼斯商人》《赵氏孤儿》等等学校曾经给出的名单,想来这位学弟也是期望独树一帜、别出心裁。
“一群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在乡村庄园中因艺术理想、错位的爱欲与病态崇拜相互折磨,最终走向幻灭与自杀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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