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檐雪(三)
沙钵罗泥熟将手中的胡饼掰了一半,递给我一瓣小的:“薛郎中,听说你惹事了。”
这段日子我们相处融洽,他性情豪爽不拘一格,俨然是个草原部落的寻常汉子,最大的缺点是诸事八卦。
平日里我太忙,不得闲招待他,他和译语人两个报了长安周边七日游的旅行团,走遍了整个雍州府。
我请译语人一定牢牢看着他,切莫教他的外表蒙蔽了,万一他借机打探我们的机密,可就大事不好。
译语人道:“不会的,薛郎中。俟斤专门为了给霍去病扫墓去的,他很崇拜霍去病,专程给他带了酒喝。”
“他知道霍去病是谁啊他就崇拜人家?”
“他怎么不知道?阴山上有霍将军的传说。他还和霍将军的神道碑合画留念来着,我给他画的。”译语人展开卷轴,泥熟在霍去病墓前拱起手臂,比划了个“力量!”
今日是泥熟离开的日子,我在午膳时分去鸿胪寺客馆看他。
眼瞧着泥熟一脸幸灾乐祸,嘻嘻笑道:“请个客而已打成那样,是太子先动的手?你们太子怎么跟我们太子似的,老打人。”
我真纳了闷了:“你连中原话都听不懂你怎么听说的?”
他抓着胡饼蘸羊酪,嚼得啧啧有声:“那几个翻译天天聚在一起叽叽咕咕,我实在好奇就抓了一个问,不说就打,打到死。他很忠诚,口吐白沫了才招。”
……真是混账,早知道不让你出门。
“你听岔了,那是伺候的人没伺候好,领了顿罚罢了。”我咳嗽两声,从袖筒掏出通关路引,放在案上。而后又珍而重之取来敕令,在他面前晃了一眼。
“我奉敕来谴责你。大唐对你们此次冒犯的叛乱很不满,请你转告夷男可汗,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公主你就不要肖想了,吃完这顿就回去罢。”
他耸耸肩,一脸不豫:“阿史那思摩可差点杀了我,你们不处置他,我不回去。”
“好大的口气,你又没死,我救了你的命你怎么不还?”我拽他的胳膊,扯着他往外走,“自己掂量不明白斤两还跟我讨价还价,走!”
渭水河畔,垂柳相送。译语人将良酝署的好酒装上他的车,竟有些依依惜别。
泥熟一路上似乎都有话想说,直到马车行至桥头,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思摩这样百无一是的人,你们还不放弃他?”
“大唐不抛弃手足。如果你们也是我们的兄弟亲人,我们也不会抛弃你们。”我摸了摸马背,鬃毛在落日下闪着银光,“向可汗问好。几位皇子很喜欢你带来的琥珀镜,已留下赏赐臣工,只是尚不够分。”
“我也很喜欢你们大唐的酒。”泥熟大笑道。
译语人闻言望了我一眼,取下马车内早备好的酒坛与三只碗,斟满三杯,我二人先一饮而尽,露出碗底。
“俟斤,就当为了朋友。你也希望下次来长安还是我陪你饮酒罢?有玉足金马请带给嫂嫂,与东宫有关的言语便不必带回贵部了。”
“收回你的金马,我们部族也不会要挟朋友。”泥熟饮罢,学着中原人的礼节拱手道:“再会,薛郎中。”
我以右手抚左胸,用薛延陀的礼节回敬他,“一路保重,俟斤。”
-
第二日我才回到礼部,正好赶上午膳。
是日堂厨挤满了人,有鹿肉古楼子和水折鹅糕。我一样拿了一块,又用竹筒装了槟榔饮,准备带回主客司用。
路过尚书正堂不经意一瞥,江夏王和杜荷竟然在同席进膳。我生怕教他们瞧见,忙不迭地快步逃开,可杜荷还是捉到我。
他放下手中碗箸,很热络地打招呼:“薛郎中,听说你罚俸了。”
……真晦气。
没办法,我入堂向江夏王行礼,因着双手还拎着竹筒和包裹午膳的油蜡纸,只能勉强欠一欠身。
江夏王蹙眉道:“田舍汉。谁允许你把午膳带回司里?你打算把请表都溅上油麻子?”
“回江夏王,这是属下要带回家的晚膳,属下如今家里开不起火。”
“开不起火就吃你自己,阴阳怪气是说本王罚得不对?”
我垂首道:“属下不敢。”
江夏王的口水喷出几丈远,乜斜着老眼上下扫我:“让你去门下问诏书签出来没有,你去没去?”
“……属下畏惧魏侍中,上次去问被他打出来,于是不敢再催。”
余光一扫,杜荷正看着我笑。我白眼翻到天上去,没留意江夏王起身一个飞踹正中我左腿。
行伍之人脚力绝不一般,我即刻疼得站不起身,手里的油蜡纸和竹筒都滚落在地上。
江夏王将古楼子踩得碎如尸腐,指着我大骂:“你是哪一部的人?你奉谁的命?!朝廷出粮,就养你这起驴糠塞了肺的畜生!”
我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耳听他冷声冷气问:“职方郎中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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