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檐雪(一)
你回去罢。”
他的话不容半点商量,泥熟还要再分辩些什么,他便连舞乐也不再看,自己起身离开。
这场宴会消散得快极了,协律郎剩下八首曲子都没来得及演,甘露殿的烛火便熄灭了。我的心凉了一半,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不如日后再”的意思不是慢慢消耗他,再委婉拒绝么?
圣人在第二日召见江夏王与我,在辱骂了我们先秦两汉素未谋面的祖宗之后,方才说出他的道理——
没有商量的余地,连温和的态度都不能有。
倘若任何一个藩属国,都以“需要有所依仗”的原因求娶大唐公主,我们这个宗主国也算不上宗主国了。
“近来事情多,倘若你们是忙得神志不清,倒还可以说得通。”圣人道,“先把思摩调回来罢,让他在长安戍守。我不希望藩将再出现这样的事,我只原谅你们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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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越来越难做了,我想我已经方寸大乱。
沙钵罗泥熟还没送走,思摩的家眷便迁了回来。
民部尚书唐俭是鸿胪寺出身,对鸿胪寺很有感情,年初度了大大一笔账给我们支。然而房玄龄一回朝,民部宛如惊弓之鸟,唐俭早不知溜到哪里去,我报预算的难度直冲九霄。
我在度支司游说高审行,希望他帮帮忙,可他却说:
“你为什么要用公款安置藩将家属?”
我登时火冒三丈:“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替天家做事倒要自己贴钱?那让他住我房里好了,他睡榻上我睡房梁,三间房住尽思摩全家上下七十九口人,一口锅还能塞下三个孩子呢。”
“此言差矣。”他幽幽摆手,放下账簿和我周旋,“朝廷最近日子紧,原本不应该有这场战事,还枉然超支了那么多粮草。叔玉刚刚才走,我给你算算我们超支了多少钱……”
我撸起袖子正准备大吵一架,审行却笑道:“容台,送你一个妙招。圣人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检查太子的表现。你去告诉遗义,让东宫主动捐出私库安置,正好乘胜追击。”
我愣了愣,在心里认为这也许是个妙招,但是:“哪有礼部用钱,却向太子要的道理?不如你去对遗义说。”
“我更不能提,我提了算渎职。”审行在杌子上一靠,用账簿扇风,眼神顺着窗飘向庭中垂柳,“不过我能想到,诸王也想得到,你且不必忧心这笔钱。只是等到他们去御前卖好,太子的日子更不好过咯。”
离开民部,一个身穿鍮石带深青官服的人拦住我:“站住,你怎么如此衣冠?”
方才因着只有高审行在,我一时松散便脱下纱帽,只得随口编出一个瞎话:“礼部正准备新制官帽,我负责打样。”
“打样就可以衣冠不整?我要弹劾你。”
“你凭什么弹劾我你……”想必是个监察御史,我立刻神智清明,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同伙埋伏,“你们这帮人天天躲在大门口做贼似的干什么!”
“求你了,薛郎中,你就让我弹劾你吧。我已经三个月没弹劾人,马上要考功了,别人我也惹不起啊。”
额头胀痛。我竟然窝囊到了这般田地,一个陌生的御史都能找上门来——打眼一瞧,他竟有些眼熟。
“尊驾迁入之前不知属哪一曹司?”
“下官原在鼓吹署。”他双手在口鼻旁做比成样,“横吹部,觱篥。协律郎说你很好相与呢,薛郎中。”
“你一个吹笛子的怎么干成监察御史的?!”
“不是笛子,觱篥。和笛不一样,我们比较萧索。”他有些羞涩地憨笑道,“下官曾经在太常寺贪墨一案中作为检举人,因此得了赏识,转为监察御史。”
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一案。
他道:“正是太子瞧上寺里一位乐伎,只那乐伎偏不懂事,搬去东宫时拿了寺里不少乐器舞服,其中便有下官的觱篥。”
无聊,不关我的事。
“别弹劾我,我最近脾气不好,容易自尽,你换个心绪坚毅的弹罢。”
我拔腿正要逃,忽然一架撵舆远远地行过甬道,这监察御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着我,高声叫道:“你瞧,就是那一位!”
一阵风扬起撵上轻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这不是杜荷么?
“少詹事?”我这便要上前打招呼,又教那那监察御史拉住:“不是,没有迁转他,还是乐伎罢了。”
“乐伎?这不是东宫的少詹事?”
“少詹事是哪个?下官入朝不久,还没有见过。”四人撵脚程快,这便不见踪影,这御史抻着脖子遥望,一面遥望一面咋舌不已,“称心到了东宫果然不一般,竟能乘太子的撵满宫去。”
我侧首问他:“你叫什么?”
“下官李义府。”
“觱篥几个孔?”
李义府一脸不解,困惑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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