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会假语谑真情
沈蕙娘几日相与,端的知晓她是个自矜的,便道:“倘教那婚服上扎堆儿将金线绣些花样,徐小姐瞧来时,只怕金灿灿的将她眼也晃花了,怎生见得小姐一表人物?”
方宝璎听得“一表人物”四字,早将眼笑得弯了,只道:“沈娘子说得有理。那席面分作两路,却又怎生说来?”
沈蕙娘答道:“流水席面开来时,徐小姐那般爱静怕闹之人,倘或听得外头吵嚷,莫说珍馐美味,怕是连热汤水都难咽下半口,却偏生发作不得,可不是活受罪么?”
方宝璎喜得拍手道:“正该如此!”
沈蕙娘这才将心窝子落回腔子里去。原来这徐小姐性情几何,皆是她自家猜度,不承想歪打正着,倒将方宝璎瞒过了。
方宝璎早换了一副笑脸,又问道:“好姐姐,那走马灯会却又有何关窍?”
沈蕙娘笑道:“满城谁不道徐小姐才学出众?倘或方小姐在灯棚下抢个头彩,压过了她的风头去,岂不教她出乖弄丑?”
方宝璎连叫了三四声好,方与她挽了手,笑嘻嘻道:“不意沈娘子竟有这般霹雳手段,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沈蕙娘却将手腕子轻轻一旋,早脱了桎梏去,只笑道:“方小姐倘要争这口气时,趁早回房把书翻烂了,诌首好诗压过她去才是正经。”
方宝璎喜滋滋应道:“省得!”自转回院子去。
沈蕙娘瞧着她远远去了,自忖道:好个鬼灵精的方小姐,今日竟也教我这榆木脑袋诓过了,端的是现世报。
当下回房去,自推敲婚服绣样不提。
捻指便过了两日。
掌灯时分,方宝璎揣了散与宾客的喜帖,摇摇摆摆踱入书院,到得后园来。
但见那文曲雅集已然开了场,满堂烛火煌煌,丝竹袅袅。
她将眼风扫遍了满座,却偏寻不见徐清徽人影。
那长脸学子迎将上来,含笑问道:“方学子怎的这般迟来?却要罚过。”
方宝璎只将袖中喜帖取了一扬,高声道:“今日特来散帖,出月且都来吃我的喜酒!”
众人忙围拢贺喜,方宝璎问道:“怎的却不见徐世姐来?”
那宽肩学子答道:“知府设宴做生,徐学子随徐老翰林赴宴去了。”
沈桂娘却不晓她发问关窍,只欢欢喜喜凑上前来,捧过上好一柄湖笔与她瞧过,只道:“徐学子虽不曾来,倒托人与我送了礼来。”
方宝璎正自气闷,这厢见了沈桂娘,却生出一计来。她先按下不表,且随众人入席去。
却说那文曲雅集正行至酣处,众人嚷着要作联句诗,便一齐往水畔坐了,将那青玉杯盛了茶水,顺流而下。倘得那杯盏停至跟前,便须接上句诗,仰脖饮尽。
方宝璎素来不爱这般雅事,兀自斜倚青石,半眯杏眼,只管拿银箸敲着瓷碟耍子。
这厢已联了三五句,却见那长脸学子吟罢一句“月寒鹤影孤”,在满座喝彩之中吃了茶,便又放了杯盏入水。
众人一齐伸长了脖子候着,却见那杯盏忽地打个旋儿,正泊在方宝璎跟前。
满座目光齐刷刷聚来,方宝璎推拒不过,只得捏着杯沿儿,将眉心拧作一团,半晌方舒眉展笑,摇头晃脑道:“水干鱼翻肚!”
满园子鸦雀静了一霎,须臾爆出鹅叫似笑声。那宽肩学子直将口中茶水喷了满襟,长脸学子忙将袖子掩了嘴,肩头一耸一耸活似抽筋。连沈桂娘也将头垂下,耳根憋得通红。
方宝璎把杏眼一吊,摔了银箸嗔道:“一群酸丁,没得笑秃了牙!”
她仰脖饮尽了茶,却只将杯盏往身旁一撂,笑道:“那等酸倒了牙的诗,却有什么好玩?不如行个‘正是令’。”
那宽肩学子问道:“这‘正是令’是怎生行来?倒还未曾听过。”
方宝璎扬了下巴道:“亏你等读得百十卷书,怎的却连这也不知?且听仔细了:凭我说了什么,你等只许答‘正是’,倘或错了半字,须得往面上画百十只大乌龟!”
众人哄然应了,却见方宝璎指了沈桂娘道:“桂娘妹妹,你先与我行来。”
沈桂娘才咽下半块绿豆糕,慌得直摆手。
方宝璎却似未见,只扬声笑道:“前晌用饭时节,我家娘子紧着往我碗里布菜堆尖儿,又亲将汤吹凉了,才肯送来与我吃,好不殷勤。是也不是?”
满座登时竖起耳朵。
沈桂娘听得这话,垂首道:“正是。”
方宝璎笑涡愈深,又道:“前晌晚间,我才抬脚跨出门限儿,我家娘子便急急忙忙撵出来,硬往我肩上添了件披风,生怕我吹风受凉,疼顾得好生细致。是也不是?”
满座窃笑四起。
沈桂娘记起那时节光景,愈低了头道:“正是。”
方宝璎将眼风往四下一扫,却是立将起来,昂首道:“我家娘子疼我处,端的疼得心肝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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