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行陌路逢鸾偶
华灯初上,越州城中车水马龙,人烟凑集,好不热闹。
沈蕙娘满面上风尘仆仆,裹一方素色头巾,肩上垂着一条辫子。一身灰青褐衣,浆洗得已有些发白了。
这时节,她一迳走来街前,寻得道旁棚下一处摊子,往那瘸腿方桌旁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
不一时,那面碗端上了桌,沈蕙娘方才举箸,却见小二伸了手,将那油腻腻掌心翻来。
抬头看去时,只见小二满脸堆下笑来,谄声说道:“客官,纳福,纳福。”
沈蕙娘只道是句吉庆话,便是应道:“借您吉言。”
谁知那小二却仍横着身子挡在桌旁,油嘴里又滚出两声“纳福”来,正如鹦鹉学舌一般。
沈蕙娘兀自不解,也伸了手道:“纳福,纳福。”
忽听得邻座爆出鹅叫似笑声,却是个白胖食客腆着肚子,朗声道:“娘子,人家与你添讨些纳福钱呢。”
原来沈蕙娘自幼生长乡间,此番乃为妹妹入书院读书,方变卖家产,迁来这越州城中。
她今日才与妹妹同下渡船入城。待送了妹妹到书院,自家再寻客栈安顿停当,不觉早到此时,并无闲暇探听城中诸事。
故而此时虽听得那胖食客言语,她却犹是不明所以,全不知那“纳福钱”是何物。
不待沈蕙娘开口相询,对座的干瘦食客却早是乜斜着眼,只将沈蕙娘粗布衣衫打量一回,从鼻子哼出一声来,嗤道:“何消与这乡巴子费嘴?看那夯货样子,怕是连铜钱眼儿都未见过。”
沈蕙娘皱了眉头,正待与那瘦食客理会,却猛听得道旁泼剌剌一声喝来:“乡巴子怎的?我倒要与你讨教!”
众人一时齐刷刷望去,但见得两个锦衣少年一同行将过来。
前首的生得一张圆脸,两只杏眼正吊着怒光。她披了一袭织锦红衣,疾步上前时,发上一支步摇早将流苏晃出重影来。
后头的蓝衣少年紧跟上来,端见她生得月宫仙子一般,虽也面如寒冰,却到底未失风度,仍是行得端正。
那红衣少年迳直杵到瘦食客跟前,指头一戳她面前豁了口的粗瓷碗,横眉道:“你吃得倒欢,那田里的稻穗却是你自家撒的种么?”
她又揪住那瘦食客衣衫的领口,生生提起寸许,怒目道:“你身上这蛆虫也似的布片,莫不是你自家养蚕纺的线?”
那瘦食客喉咙里咕噜作响,显是难堪至极。
那红衣少年却犹将锦袖一摆,冷笑道:“与看家犬扔根骨头,那畜生还晓得摇尾作揖。你倒好,吃着农家的米,裹着农家的布,却来饶舌,实在是畜——”
忽听得那蓝衣少年截了话头道:“方世妹,不必与这般浑人置气。”她声气虽是冷然,却犹是声润如泉,端是一派君子气度。
那厢红衣少年把眼将瘦食客一瞪,终是缄了口。
那蓝衣少年却不理会面红耳赤的瘦食客,只对小二道:“前日府衙才贴的告示,道是强索纳福钱者,杖十五。你这般为难这位娘子,莫不是想见官去?”
小二登时缩作一团,惧不敢言。
蓝衣少年复向沈蕙娘施礼道:“出身虽有地域之分,却无贵贱之别。那般泼皮浑话,娘子原不必放在心上。”
沈蕙娘心中感激,忙向她二人道谢还礼。
却见那红衣少年嗤笑一声,往荷包中拈出一枚铜钱来,对着小二一掷。
那铜钱滚在桌上,翻了几个筋斗,却听那红衣少年道:“你要纳福钱?姑奶奶赏你个够!”
小二虾子似的缩了脖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沈蕙娘也忙起身道:“多谢娘子盛情——”
一语未了,那红衣少年却将下巴一扬道:“不肯要么?与我进府衙挨板子去便了。”
小二只好将手颤巍巍取了那铜钱,自去做事。
沈蕙娘仍与她道:“无功不受禄,我怎好——”
那红衣少年跌足嗔道:“当真是个榆木脑袋。”
她随手一指沈蕙娘腰间悬着的同心结络子,又道:“你将这络子抵了与我,大家两下干净了。”
不及沈蕙娘应答,她早勾住那穗子轻扯,惊得沈蕙娘忙解下递去。
但见两位少年并肩而去,那瘦食客也悻悻走了。
沈蕙娘坐回位上,却见那胖食客扭过脸来,与她笑道:“娘子好造化,倒得这二位贵人解围。”
见沈蕙娘面露疑色,胖食客压低了声道:“蓝衣裳那位是徐老翰林的孙儿,徐清徽徐小姐,如今在大雅书院进学。她胸中才学甚高,人品也在圣贤之流,端的是天人下凡。至于红衣裳的那位煞星么——”
她说到此处,却将头摇了一摇,方续了话头:“明月绣庄的千金,方宝璎方小姐,整日只知闲游玩乐,最是顽劣荒唐。她母亲不知使了多少银子,才教她在书院挂了名旁听。可上月书院诗会,那塾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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