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
好好活着是李慕沐给叶清套上的枷锁。
叶清本不用活那么久。
只可惜许燕舟自断双臂,退到军师的位置上,终于为雁回换回了免死金牌。
战乱过后,叶清每日都忙着下山问诊,甚至比之前更忙了些,可叶清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慢。
叶清从来不知道冬天竟然这么难捱。明明竹屋还是那个竹屋,明明要做的事还是那么多。
一切如旧。
只是少了李慕沐。
只是风雨楼再无那个爱菊花的老板娘。
这次叶清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明明早就习惯了别离不是吗?
明明是医者,更应该看淡生死才是啊。
麻木的往嘴里塞着饭,情绪异常平静。叶清从来没这么平静过,静静地为自己选择着死法。
绳缚?不,太不体面。窒息?不,太痛苦,或许吃药吗?不,一想到那药粉叶清便生理性厌恶。
想着想着,叶清竟忍不住笑起来。
她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她会听慕沐的话,好好活着。
有时候叶清觉得自己冷静的可怕——除了那夜,她再没流过一滴泪。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吗?总无缘无故的笑什么?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看着没人动过的碗筷,看着永远不能再写完的字帖,叶清有时会突然笑起来——嘴角弯上一个勉强的弧度,久久不能放下。
叶清总是走在雁回的每一个角落,从早走到晚,去每一家或许需要问诊的人家,去棺材铺,然后绕开风雨楼去广场。
对了,风雨楼没像叶清想的那样继续破败下去,那是柳瑛大半辈子的心血。叶清听说那楼易了主,日后也不叫风雨楼了。
说是这名字不够安稳。
她心里失了一块,很大一块。
可那块东西不在雁回的任何地方。
但叶清还是执着的走着,她几乎踏遍雁回的每一处。
除了她的坟墓——叶清从没去过李慕沐的坟墓。
那夜将她抱回来时,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叶清轻轻贴了贴那张褪去血色的小脸,很冷很冷,可叶清还是不愿把头挪开。
轻轻的将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叶清有些慌了神,明明慕沐是爱笑的。
叶清不想说话。叶清只是沉默着在李阿婆旁边亲手掘了一个大坑,然后又掘了一个大坑。双手磨出了血泡,可叶清仿佛不觉得疼,依旧沉默地挖着。
叶清不想说话。王守福带人上来时,叶清只是沉默的看着,看着他们把慕沐带走,没有起身,没有跟上。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七岁的孩子。
“师父你说,阿婆真的在里面躺着吗?”
“棺盖像翻倒的小船一样,里面黑吗?”
慕沐怕黑,叶清想着,心头涩涩的。叶清起身点上了灯。
自从她认定那东西不在雁回之后,雁回的大街小巷就再不能看见叶清的身影了。
后来的日子如同药臼里被反复捣碾的药材,在单调的“笃笃”声和刺骨的寒意中重复。
采药,捻药,捣药。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在完成某种冰冷的仪式,剥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机械的重复。
叶清缓缓走向庭院角落,拿起倚在墙角的竹扫帚。帚尖划过地面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覆盖着前一天的痕迹。
院角落着一块老木桩,叶清看着不顺眼极了,可那木桩太重,叶清也就只好由着它在那儿。
衣柜里还放着许多不合身的衣服。叶清推开柜门,一股熟悉的、属于少女的干净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微弱得如同幻觉。
叶清本来该丢掉这些衣服,可那味道太好闻,能安抚住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于是叶清也就作罢。
竹床一侧,床铺还带着些许褶皱,被子叠的歪七扭八。叶清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粗布被面上轻轻抚过,似是想要整理,可叶清太累了,问诊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这么放着吧。
连同那些不可启封的回忆一起,好好的放着吧。
又下了几场雪。
日子如同被那把竹扫帚扬起的沙,摇摇晃晃的走着。
扫庭院,叠被,做饭……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被尺子量过,不带一丝颤抖。
身体很充实,只是心空空的。不管做什么,身旁好像都少了些什么。叶清停下扫雪的扫帚,想找到那点缺失的东西,可绕着庭院走了一圈,总感觉处处都有些奇怪的影子。
再后来叶清对打扫也失去兴趣了,她已经很久没拾起那把扫帚,很久没在庭院待着了。
她有些怕那奇怪的影子,它们总是能让她的心脏浅浅的疼着。这个冬天,过的实在太慢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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