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构故事中寻找真实感的人——
决然地推开门,表情悲壮得像是要面对成建制的巨龙军队——当然,里面没有巨龙,只有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对夏章雾来讲,后者或许还要更可怕点。
不,是可怕得多。
“我们已经调查完你妹妹身上发生的事了。”
他开门见山地说,目光微微挪开,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对视。
石坂洋次郎抬起头,看着这个走入房间的人。他的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面色苍白又憔悴,嘴唇控制不住地打颤:估计就连平时霸凌他的人都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新子她……”
他艰涩地开口,嗓音沙哑到让夏章雾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些怪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夏章雾的目光挪动了一下,从最左边一直移到了最右边,就是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他心里很绝望地想着这问题我要怎么回答啊,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实话:
“她生前确实遭到了霸凌。”
他说:“但并不是生理上的。具体的情况你应该也能想象到。至于这次最终让她选择变成怪物的霸凌事件……”
夏章雾战术性停顿了一下。后面的半句话是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说出口的,而他现在正在非常努力地积蓄勇气。
“她的同学拽下了她的裤子,因为他们很好奇她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她挣扎的时候,她的项链被扯下来抢走了。”
绝望的另一端是彻底的平静,就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内部,连水的流动都是无声无息。
夏章雾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说出这句话后,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他终于挪动了目光,望向身前的孩子:同样看不到任何愤怒和悲伤,只有比纸张还要空洞的神情凝固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如同一比一地摹刻出了张与人脸极其相似的面具。
你要不还是哭吧。
他默默地想:这样我说不定还好受点。
“她变成怪物时,想要达成的愿望是把属于自己的项链抢回来。”
夏章雾说:“事情就是这样。”
他看着面前的孩子,脑海里却在想着那只怪物所属的神话原型:鹰身女妖,即哈耳庇厄,很经典的神话怪物。
它的词源来自希腊语αρπ?ζω,意味抓取、抢夺。在金羊毛的故事里,它们正如普罗米修斯故事中的那只秃鹫,负责给另一位先知菲纽斯带来无尽的折磨。
啊,是的。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先知是倒霉的代名词一样,鹰身女妖也是偷盗与掠夺的代称。夏章雾想到那个被霸凌的女孩变成的竟然是这样的怪物,就忍不住地感到一阵阵的荒谬和讽刺。
如果人间失格选择“鹰身女妖”是故意的,那它一定非常懂得什么叫黑色幽默——它甚至差点把夏章雾给逗笑了。
真的,就差一点。
“她三天前剪了头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坂洋次郎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他的声音像是从沙砾中生长出来的,但语气却轻盈得可怕,似乎连地球的重力都抓不住它:
“她听别人说头发可以卖钱,所以剪掉了自己的头发,好卖给别人。我回家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没了,变得很短,和男生的头发一样。”
夏章雾安静地听着。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从深海中冒出的声音。
这位平时都不怎么抽烟的人类学教授,此刻突然很想抽烟:有时人想要抽烟,只是因为它能给肺部带来痛苦。狄更斯这么和他说过,他当时没理解,但现在懂了。
人类的共情能力是如此的差劲,足以毁灭一个人的悲剧顶多只能让另一个人的眼眶湿润。如果你要是想切身地感受别人的痛苦(一般来讲,这么做的原因永远是出自可笑的内疚心),就必须得借助点外来的东西。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发现的。虽然就算在那个时候发现也太晚了。”这个平静的、沙哑的、苍白又飘忽的声音继续说。
“我一直没有了解过新子。我从来都只是在一切都发生后,才意识到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对于那个结果,我也总是在逃避。”
是的,石坂洋次郎是活在天真的幻想里的人。
是的,石坂洋次郎是过于相信自己想象的人。
是的,石坂洋次郎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他活在过度的精神紧张和美好想象里。他每天问自己的妹妹在学校开不开心,问她有没有被人欺负,要她好好地对待自己。他有定期带着自己的妹妹去体检,他也有认真地和妹妹的老师交流。
他上午送妹妹上完学后,一路捡着瓶子去上学,中午吃着廉价便当,下午拒绝了学校所有的活动,直接跑到小学门口等送妹妹回家。
他一攒够废品就去换钱,他周末去想方设法地恳求别人让他打零工。在这些之外,他剩下来的时间全部用来思考如何让妹妹开心,还有去努力地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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