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谋
越离垂着眼,等公孙誊先行开口。
公孙誊见他一副鸵鸟样,昂首阔气道:“某以为机不可失,三年前公子已历经沙场,又武学不辍,自当上表明公子报国之志,比之一众庸碌,大王定取意公子,待得胜归来,公子军功在身贤名在后,何愁不志也?”
魏淮沉思片刻,颔首道:“戍文先生可有高见?”
越离道:“某以为公子应当上表奏请陈将军挂帅,再抗西戎。”
公孙誊怒斥:“大王扣下兵符,已是对陈家专权不满,你还要公子去抚大王逆鳞,居心何在!”
魏淮不语,望向面色如常的越离。
“公子,西戎与魏边打了多少年仗?”他不答反问。
一开始魏淮不喜他这般问答循诱,恍若谆谆教诲,但越离每出其意,便也习惯了,于是答道:“不计其数,中原与戎狄之恨,自古有之,魏国建国以来,不下五十年。”
“灭韩只在五年之间,五十年不灭西戎,西戎与魏国,孰强孰弱?”
公孙誊再怒:“区区蛮戎,怎可与我中原大国相提并论,竖子休得口无遮拦!”
越离冷下脸来,眼风如刀横扫而去,他鲜少面露愠色,倒令公孙誊一时噤声,愣在原地。
魏淮稍解其意,仍是不解道:“先生之意,西戎强敌当前,不可轻敌,为陈将军说情,乃是为护我大魏,可父王已有厌弃之意,怎好再越雷池?”
公孙誊轻哼一声。
越离略缓颜色,娓娓道:“往年若西戎来犯,多择初秋之时,此番冬后来犯,天寒地冻,其凶悍更在惜命之上,若非百战之帅领兵压境,恐有城破兵溃之虞,届时再召神兵,不免手忙脚乱,伤兵折民,前途未卜。此战非陈修枚不可,意在其三。”
“其一,陈将军凶名在外,若置之不用,派出无名小将,倒涨西戎士气。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西戎来势汹汹,不求不战,但求未战先怯,已败三分。”
“其二,公子为陈将军述功陈情,乃是逆流而行,大王在济济新贵中自然一眼便看到公子,为己求功与为国求安,态度鲜明,大王与群臣共视之,表不表在公子,取不取在大王。大局当前,忠心已表,有何损之?”
“其三,公子在朝中势力未稳,陈家是朝中显贵国中贤族,门客众多,向来与王储之争秋毫无犯,此番上表,虽不至雪中送炭,却也不曾落井下石,公子为人,可见一斑,众人心中未必没有偏颇。”
“一表陈上,利国利民利君利己,有何损之?”
越离端起侍茶润了润口,交由魏淮定夺,思及其他,目光有所游移。
公孙誊不以为然,坚持道:“王意岂可揣度?大王对陈家忌惮由来已久,兴许正准备杀鸡儆猴,公子明鉴,那陈修枚纵有凶名在身,可并非百战百胜,自古险战出名将,公子英武,岂不如囊中取物?”
越离古怪地瞥他一眼,放下茶盏静默不语。
魏淮苦笑摇头,安抚道:“先生敬我,长瑾自当勉励,只是大敌当前,我与陈将军孰轻孰重,长瑾心中有数,不敢冒领。”
公孙誊面色一僵,还欲再辩,被魏淮抬手打断:“我意已决,二位先生辛苦。”
木炭烧红截面,噼里啪啦地摔进火腹,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风雪交加。
公孙誊心中亦然。
这并非他第一次输与戍文,意见相左时有发生,魏淮每每思而后定,意在他方。
他公孙誊也是人中至材众口称颂,怎好为他人作嫁衣,平白成那跳梁小丑,衬得戍文智计无双?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深深一拜,“蒙君不弃,感念君恩,公子帐下已有高人,公孙不才,自此便江湖中来,江湖中去也。”
魏淮从奏文中抽身,问道:“先生过谦,不知先生去后,欲往何处?”
他竟然不留……
越离平静的目光扫来,令公孙誊如鲠在喉,牙关紧咬:“天下之大,想必自有我的容身处。”
魏淮不无可惜地叹息道:“既如此,长瑾蒙先生相伴一途,幸甚至哉。”
他嘴上说着不敢,头颅高昂,越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待他们道别过后,方注意到桌上的木匣。
魏淮显然也看到了,未置一词。
门扇一开,寒风趁机而入,又被侍从好生关上,隔却一方风雪。
越离看着那一隙的风吹雪打,未战先怯,转头对上魏淮的视线,“霜天冻地,借公子宝地暂避。”
魏淮笑了,“先生哪里话,若先生能长留,才是我求之不得。”
越离避其机锋,调转话头:“闲来无事,可为公子拟奏。”
“那长瑾便懒上一笔,仰仗先生了,来人,上笔墨。”
笔墨遂至,简牍铺陈。
越离挽袖握笔,凝神细思,少顷提笔挥就。
魏淮在旁研墨,心不在焉,并不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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