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水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凡是见过我的人都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我很不解，我想我好歹长着一张人模人样的脸，没有涉黑涉黄没有去卖，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们还是会问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答：“因为我是九泉之下的坟山，忘川不收我，彼岸抛弃我。”

    我名九泉山，我的眼是彩色的琉璃，我的发是深不见底的红，我的嘴是冤魂的深紫。

    “那你是什么？”

    “我是水。”九泉山答。

    “什么水？是深是浅，是绿是蓝，是浑浊还是清澈见底，是湖水还是海水？”那团浑浊的气体拍打他的背，一条形似胳膊的气就团在他肩膀上。

    “要试试吗？”

    “……好。”

    他一头扎入水中的镜面穿透而过。

    【阴沉的天空被巨大的水幕割裂，云层如破碎的浮冰般悬浮，水滴停滞在半空，折射出无数扭曲的倒影。一个少女赤足站在湖心，水面在她脚下既像镜面般平静，又像野兽般躁动——“你听过水的声音吗？”

    她的指尖轻触一滴悬空的水珠，刹那间——水珠绽开成云雾，幻化成飞鸟的羽翼；  另一滴水骤然硬化，如陨石般砸向湖底，震裂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纹路。

    那是一朵浮云一样轻盈，又是一块石头破裂的沉闷。】

    画面被分割成两个部分，左半边少女的身影在云中消散，如晨雾般透明；右半边她的倒影却在湖底凝结成石像，裂缝中渗出暗蓝色的光。

    扭曲的手写体浮现在中央。

    【——你是那朵云，还是那块石头？】

    【石像的眼睛突然转动，而天空中的云鸟全部僵直坠落。远处，魔法学院的钟声响起，但所有钟摆都静止在水滴形的阴影里。】

    【《试水》静候您的到来！】

    “……好炫酷。”九泉山沉默了一下，问道：“所以那是女主角吗？”

    ‘不是。’

    九泉山不信，他又问：“那她怎么占了整个预告的版面？”

    ‘她有钱有颜。’

    “……”

    “好的。”九泉山表示信服。

    他不再去纠结漫画版面上的角色和酷炫的特效，只身踏入眼前漩涡风波中的学院。

    飞檐刺破浓雾，瓦上流淌着晨光，每一片都刻着闪烁的符文。门前的石狮低吼，爪下压着一本翻开的羊皮古籍，书页间隐约浮动着东方的篆字与西方的咒文。

    风掠过时，悬挂在朱漆门框上的铜铃轻响，声音却不像金属，倒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低语。门缝里渗出淡淡的光，不是烛火，也不是电灯，而是一种介于晨曦与魔法之间的颜色。

    伸手，指尖还未触到门环，那雕刻成饕餮与狮鹫混合体的铜兽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九泉山的影子——左边是水墨晕染的轮廓，右边却是油画般的色彩。

    “名字？”它的声音像钟声混着溪流。

    九泉山张了张嘴无声，两面倒影未曾开口。

    “名字？”它又问，眼眸阖上一些。

    “……”沉默依旧如此。

    铜兽的眼又阖上了些，露出的倒影变得虚幻，仿佛在说你再错一次，它们就此消失。

    “新生总是这样，分不清自己该用哪一半灵魂回答。”

    在铜兽第三次质问声中，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九泉山侧身看去，那人却不见踪影，只有门前的石狮原原本本的待在阶梯下。

    只听又一声铃响，大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交错的青石板路与悬浮的旋转楼梯，而更远处，一座钟楼的指针正同时指向日出与日落。

    跨过门槛后的平台搭起两个蓝色可口可乐广告的帐篷，欢迎新生四个大字横幅贴在帐篷下两张熟悉的老式课桌。

    一群各色各样的人穿梭在校园里。

    “哟师弟！”

    一个橙色短发的高个男闯入视野，眼里的太阳闪的他眼瞎，九泉山捂住眼，刚想问，那人就兴致勃勃好似传销组织的头号问。

    “修魔还是修仙啊？实在不行妖修鬼修也行啊！”

    ……

    你们这是正经魔法学院吗？九泉山忍不住腹诽道。

    ‘包正的。’

    那团气体立马有所感应。

    修仙修魔是个什么鬼？

    ‘个人特色？’

    “师弟师弟师弟师弟……”

    那双越来越亮的太阳贴近他捂眼的手，他把最后一点看人的缝隙牢牢合紧，一手推开他的胸膛，侧过脸说道。

    “不好意思，魔法少男。”

    “啊？”

    这是那双太阳的声音。

    “啊？”

    这是沉默的师姐。

    “啊？”

    这是门口的石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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