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女先生,您看这八字若是能转圜,给它做个法也成。”老妇拿着那张写生辰的纸,在柳维看不见的眼睛底下晃了晃,“事若成了,答谢必定是少不了先生的。”
柳维紧抿着嘴顿了顿,不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是算命的,又不是个神仙。若是做法能改命,您怎么不做个法,让那贾老爷返老还童呢?指不定您家姑娘也就同意了。”
柳维缺钱,缺的很。但这生意她做不成。不仅这笔不能做,好多生意都做不成。
谁让她穿越穿了个算命的,放在这个年代,就是个谋财害命、作践好人的勾当。
上周做反诈宣传,站在一个老人家门口,等了一整夜。冷风诱发心梗,穿越到这里来了。前主混的还不错,京城脚下神算子,还装着瞎。一叠沙子一个盘、一支银勺一只碗,赚的盆满钵满。
但柳维就不一样了,刚进警局的大学生,对《易经》一窍不通,也不懂说漂亮话,前主的积蓄和人脉都快被她挥霍空了。
“你就说行不行吧!”“啪”银锭子拍到木桌上,一个蛮横的男声在耳边炸响,震得柳维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
“干、干什么,想、想在我这里闹事啊,”柳维把瞎眼转向那个声音的来源,打着颤,还色厉内荏地抬着下巴,“我、我有三清保佑,不怕你……”
“臭瞎子,给脸不要脸!”
衣襟被揪住了,柳维瘦弱的身躯像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赶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神色紧张地看着算命摊位。地主家的奴才要打那可怜的瞎子,真下了手,不死都得残。
钵儿大的拳头提到柳维被吓得发白的面门,只听乒铃乓啷一阵断木碎瓷的声音,陈旧的算命摊子折垮下来,弥漫的灰尘散去,那八尺高的壮汉脸朝下,被女瞎子一个擒拿摁服在地上。
军体拳全校第一,闹呢!
柳维松开手,知道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悻悻地扯过立在一旁的幢帆,还死鸭子嘴硬地回头丢下一句:“我,我说了我有三清护体,非得来讨没趣!回去转告你家主子,若是执意违逆天命,严惩不贷!”
说罢,灰溜溜地扎进人堆,拂袖走了。命不会算还打了人,能不心虚吗。这种情况算市井斗殴,自己还是造成损伤的那方……
“站住!不许走。”
一声喝,盛气凌人的带了些阴柔,让柳维僵了一样突然立正了。虽然眼睛被破布绑起来看不见,但从这半男不女的语气上判断,差不多就是宫中差来的“黄衣使者白衫儿”——那帮宦官大人时常出现在早市,欺压养鸡农户,白嫖汤圆贩子,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大人。”柳维看不见那些大人的座驾在哪里,兜兜转转地行了一圈礼,弓着身堆起笑脸。
“陛下有旨,要今天出门遇着的第一个算命先生,跟我们回宫——”拖长了九转十八弯的尾音,在鸦雀无声的早市嘹亮如洪钟。
这次柳维找对了方向,撑着幢帆的木杆子拜了拜,口中诺着。心想,到了皇宫,管顿饭总是要的。
随着官轿一路颠颠簸簸地进了紫禁城,按说这个点是大臣陆续退朝的时候,宫门口应该车水马龙的才是。可皇帝已经连月不早朝了,除了几辆觐见的车驾,竟然门可罗雀。
“奸臣祸世!朕承天应命修建宝清殿,为天下致祥瑞,谋万民福祉,罪臣岂敢屡次大放厥词!”还没走到福宁宫门口,皇帝大发雷霆的怒吼就隔着丹陛石传了过来。雕花红木宫门“哐”一下打开,一群带刀侍卫喝着“走!”,纷纷扰扰地踹出来一个人。那人不甘地冷笑,就又被毫不留情地掼在地上,押了下去。
领头的宦官赶紧上前询问怎么回事,福宁宫中传来另一个冷冷的男声:“刑部尚书屡次妖言犯上,午时处斩。”
柳维吞了口唾沫。她自在心中掂量一番,这宫中管不管饭不要紧,自己不要说错了话,保住脑袋才要紧。
“阴阳先生来了。”宦官禀报。
“传进来吧。”又是那个男声,目中无人还带着厌烦,压得柳维大气都不敢出。
柳瞎子被小宦官扶着跨进了福宁宫的高门槛,袅袅的炉气钻进肺腑,香薰烟尘中带着炼丹的金属腥锈味。柳维忍着咳嗽,向里面拜了拜:“民女柳维拜见陛下。”
“国师,这是您说的,今日见到的第一个阴阳先生。要请她怎么算?”皇帝发话了。
小瞎子细皮嫩肉,长得周正,被包在粗布麻衣里又清瘦得惹人怜爱。皇帝一见到,刚才被刑部冲撞的气就消了一半,心想小杨子还挺会找人的。
没人叫柳维起来,柳维也只能跪着,一双官靴慢慢向她踏近了。国师俯身打量了一番瑟瑟发抖的柳瞎子,眼光覆在身上,阴森森的叫人心惊肉跳。柳维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哆嗦。
“你会占阴阳么?”国师慢条斯理地问。
“……会。”柳维口中发干,她敢不会么?
“沙盘呢?”
“也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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