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堂
   听着程阙的嘟哝，睡意悄无声息地降临，这样小火慢煨的时光最是舒服，橘黄色的炉火映在脸侧，千秋忍不住慵懒地翻了个身。

    “嘶——”

    千秋惊醒，立马撤出手来快速甩了几下，原本僵直的手掌逐渐恢复了知觉。

    在屋外时，严寒起到了一些镇痛作用，所以伤口早已麻木，可屋内的热风太过和煦，这样一吹竟有种油煎似的刺痛。

    “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千秋嗔怒道。

    程阙一把拽过她的手，掌心那道棕红色的血痂上仿佛撒了一层白霜，只是适才她甩手时，药粉皆被七零八落地洒向地面。

    “痛了你也不长记性。”

    “喂！”千秋痛得龇牙咧嘴，小臂止不住地抖，“我可是付了钱的，你能不能别摆个臭脸。”

    程阙得意地努了努嘴：“知足吧你，多少人在我这里花千金只为听个响。”

    “你外面那秤砣里没少做手脚吧，神~医？”千秋阴阳怪气地升了个调。

    “那怎么了？我劫富济贫，匡扶的是人间正义，”程阙拿起捣锤晃了晃，“再者说，这点钱对那些高门大户而言不值一提，却能让百户贫民在五年内喝上一口糙米粥。”

    “我们俩当真是光风霁月啊！”千秋翘起二郎腿来在躺椅上摇晃了几下。

    “治病救人可比死社稷要好多了，你真不考虑考虑？”程阙第不知道多少次抛出橄榄枝。

    “我赚钱，你救命，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谁来救你？”程阙捣药的手停了下来。

    “你啊，你可是六岁便可将世间所有医书都熟读成诵的神童，有你在，大罗金仙都不敢收我。”

    “若有一天，你濒死之际来找我，我不会救你，”程阙嘴角泛起一丝苦意，浅瞳中盈起一汪春水，“千秋，你不能因为我心悦你，就认定我失去了自私的权利。”

    千秋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梁上的横木沉思许久，道：“对不起，阿阙，我利用了你的真情。”

    “用我不想要的东西和你交换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我并不亏。”

    他不想要的是权力，她一门心思想要的也是权力，命运何其不公。

    程阙自降生起便拥有了太阴星命格，百业寺的得道高僧羽化登仙前曾言他的命格可利万物，且他能治愈世间顽疾，亦能炼制长生丹药。

    此后果不其然，他三岁便知经义，六岁时便似神农，故此名声日笃。

    可他自己却不信这个邪，程家本就是医术世家，他会行医本就是件顺理成章的事，至于所谓命数，皆是人对时间的臆想罢了。

    这样的美名他不肯受，可皇家之人却都深信不疑，尤其是那句炼制丹药的预言，故而自小他便被宫廷奉养起来，但这份殊荣却致使他与亲人十几年不得相见。

    高台之上，神明亦是有口难言。

    “阿阙，我知你厌倦世俗，一心想要归隐山林，是我禁锢了你。”

    “别再说些桥归桥、路归路的话了，白费口舌。”

    千秋将他的问题抛给他：“真不考虑考虑？”

    “我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

    “那样阴间怕是会有出人鬼情未了的大戏。”

    “言归正传，你的伤是怎么来的？”程阙收起之前的漫不经心，“不许打岔。”

    “你猜的没错。”

    “为何？”

    千秋抚摸着手上的纱布，炉火将她妖冶的面庞展现的一览无余：“因为我想杀了他，可他没死成，还差点抓住我的把柄。”

    程阙快步走过来，两只手顺着藤椅的扶手一按，千秋立时被放正，不得不脱离靠背坐了起来。

    “可还有其他伤？”

    千秋摇了摇头：“那个人重情重义，我与他自小相识，他可下不了那个狠手。”

    程阙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你今日是独自一人？”

    “新柳被扣下了，我与他约定好了，三日之内找出泄露他行踪的内贼，届时以内贼换回新柳。”

    “你可有安排？”

    千秋得意地冲程阙扬了扬唇，在灯火的点缀下，一张瓜子脸美得不可方物：“自然，若不做两手准备，那我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果真有内贼？”

    “当然，一个养了很久的内贼。”

    程阙拿起被药汤激的沸起的壶盖，药香蒸腾而起，让千秋舌根泛起苦意。

    “是常重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聪明啊。”

    “那你要如何向常重解释？”

    “我为何要向他解释？”千秋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脑子转了个弯后，噗嗤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我是在与他合作吧？”

    程阙撇了撇嘴，蒸腾的水汽之中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微眯，略带不满地问道：“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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