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头也慢慢皱起，咂摸出了不同寻常的滋味。

    折玉道，“殿下似乎一直模糊自己对生母的情感。虽然恭敬，又不失亲切，但是又不愿提及。时间长了，主子们便也很少在殿下面前提及公主了。”

    李崇瑆提笔欲画，却只在纸上纠结出了个墨疙瘩。他再次将笔搁下，喃喃道，“那看来，我竟查到了殿下多年心结上了。”

    但他又看向折玉，“我只是查到一份瞻云寺与明镜宗往来的账目，殿下会想到了什么吗？”

    折玉再次摇头，“当年我们毕竟人力不足，勉强保全殿下已是万幸，更详细的事情，我们也无从知晓。”他苦笑道，“不知道殿下又会想起些什么，只是希望初见殿下时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只是过往吧。”

    李山泽眼前的人从自己变成魏朔卿、变成李崇珩、再是李崇瑆，最后终于变成一个纤细的身影，她美丽、高傲、木然，一双凤眸看着他，眼中只是无边死寂。

    心在抽痛，头也在痛，李山泽忍着眩晕感低声喃喃那个女人的名字。

    “……李明鹤。”

    ……

    对大多数人来说，三岁是个记忆模糊不清的阶段，对李山泽来说其实也是如此。虽然有时候午夜梦回，看见自己被那道纤秀的身影甩在身后，手中柔软的衣摆最终也决绝地离自己而去，满身冷汗地在惊恐中醒来，他也宁可相信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与她相依为命，即使她只像捂不热的石头一般对他沉默以待，他也不会忘记，有时候出去，她会带回来一些书放到他桌上，并在夜晚时也为他点上一盏灯。

    她弥留之际，山泽侍侯身旁，她却只是闭上眼，不再看山泽，并直到失去呼吸都未在睁开，好像她比死亡到来前已经更早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就是那夜之后，你不再叫我母亲了。”李明鹤淡淡地看着他，“你是恨我，终究没有和你和解，也没告诉你我究竟为何待你如此，就走了，是吗？”

    这是幻觉。李山泽静静地看着李明鹤，所有的情感仿佛都消失不见了，他甚至有点好奇这个李明鹤会再说出些什么，那也许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呢？

    “对这些，你不是早有定论了么？”李明鹤走近几步，帮他理了理衣襟，“谁也决定不了谁做母亲谁做儿子，我们恰好这般搭了个伙儿，就算一开始再不情愿，久了也就认命了。”

    李明鹤轻轻笑了，“但是啊，还是会忍不住想，”她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如果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该多好。”

    如果你不是我的母亲该多好。

    李山泽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想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些，但随着那句话落下，喉咙似乎就被什么哽住般，鼻子也有出无进。他跪倒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自己正出于深渊边缘，而那个身影，正引着自己慢慢落入绝境。

    他勉强抬眼看去，那似乎是李云鹤，又似乎是自己——认识这对母子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很像的。

    悲观，无尽的悲观淹没了李山泽，叫嚣着让他放弃自己的生命，然而李山泽这时又看见楼梯上斑驳的污痕，看见了那些不知道是谁的陈旧血迹，他声嘶力竭地喊，出口却只是嘶哑的低吟：“岳……岳松禅……”

    什么都好，他在三年前跪在李云鹤的坟前时就已经想清楚，他不能、也不愿因为李云鹤的态度就放弃自己本身。

    虽然在这场幻境中，他发现自己还是会如此轻易地受到来自这个女人的影响，多年来积累的死意仍是没有湮灭，但他起码还记得另一个人恐怕也遇到了与他一样的问题。

    难道岳松禅这几日在经历的就是这些吗？李山泽在窒息中忍不住苦笑，怪不得他状态如此诡异。

    身体突然一轻，有人将他拉起，“……心魔？”

    真正的岳松禅反手握着他那把雕花剑，神色略有些费解，“你怎么会有？”

    他也没想李山泽回答，只是细细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前的人影，问，“这就是你害怕的？”

    李山泽闭上眼，脱力地靠在岳松禅身上。岳松禅眼中还有些血丝，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帮你……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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