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团取暖
看来他是睡着了。
宁璇无端感到几分失落,缩回去用双指绞着衣袖绕圈儿。
百无聊赖,那汪银辉渐次漫上她的鞋面。
周遭太寂静了,以至于宁璇不知不觉便将眼眸半阖,上下眼皮子打起架。
正当她觉着沉重的脑袋要掉下去时,不远处的床榻传来一声声谵语。
“母后,母后,不要……”
宁璇猛地清醒,摁着发麻的膝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不是这样的,一定都是假的!”钟晏如叫喊的语调更高了些,仿佛困囿在梦魇里无法自拔。
为了瞧清他的状态,宁璇点亮蜡烛,凑近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钟晏如在榻上极尽痛苦地扭动着四肢,满额布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殿下,醒醒!”宁璇见叫唤几声后无用,顾不得遵守规矩去推他的胳膊。
又一次过电般的激灵,钟晏如蹬直双腿,死死咬住下唇。
干涩的唇瓣失去了最后那点血色。
宁璇哪里见识过这番仗势,急得转身就欲去叫人,生怕耽搁了情况。
岂料她的手腕突然被火热的温度箍住,力度大得令宁璇想要痛呼出声。
钟晏如借着这股力气坐起身,同时睁开双目,眼尾猩红似要滴血。
“太子殿下!”宁璇再次叫道,试图拉回他的理智。
少年闻声将脸朝向他,琉璃眸子有几重影。
烛花惊爆,两人所在的这一隅明了又昧。
约莫几息内,钟晏如静止不动,鸦羽似的长睫亦未曾眨半分,透着森森鬼气。
宁璇越发弄不清他究竟是醒是昏,故而哑口。
她却遗忘了另一只手上还秉着红烛,滚烫的蜡油滴至手背,尖锐的痛意蔓延开来。
那厢钟晏如也注意到红蜡,竟是神色大变,抬手打翻,嘴里喃喃:“血,是血,好多血!”
宁璇被他拉拽上榻,眼前险些一黑。
哪里有血,没有血啊。
混乱中,宁璇灵光一现,意识到对方惧怕的是红色。
她一面伸脚碾灭将要复燃的烛芯,一面轻轻拍打他的背,一如幼时娘亲哄她入睡那般。
“没有血。放心,没有血,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钟晏如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急促地喘息。
宁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单薄的身子颤抖得特别厉害。
“别怕,别怕。”宁璇轻言软语地安慰他。
肩骨抵在一起,硌着彼此。
寒夜寂寂,他们像抱团取暖的幼兽。
宁璇垂眸望着少年的后脑勺,忽而想到宁朏。
那个小淘气蛋出门走不了几步路,就囔囔着要人抱。
今岁上元节,全家一起出门逛灯会。
起初他兴致勃勃的,转着乌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没过小半个时辰,宁璇拿着糖人有意逗他,却发现他歪倒在宁兹远的肩头,小脸红扑扑的,微启的唇边涎水要坠不坠。
他才六岁,再过十几日便能庆贺新一岁的生辰。
娘亲会亲自下厨为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爹会赠他一套磨喝乐,她也早早地替他备下了字帖,待他进入私塾念书时就能用得上。
尘世诸多有趣的玩意儿,诸多奇景山川,他都见不到了。
齐家和美,稀松平常的日子亦一去不复返。
鼻头发酸,宁璇偏开脸,眼眶里难以抑制地落泪,情不自禁地低声哼唱起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这是荫县一带民间广为传唱的歌谣,荫县曾经是僻壤,鲜有人家。
后来有人意外发现此处地下藏着矿脉,于是朝廷派遣军队引领周围几县的百姓前往开荒采矿,然后渐次有人在荫县定居下来。
现今荫县的大部分住民就是从那时迁移过去的,这些背井离乡的老一辈人自然思念故土,又不得落叶归根,便将愁绪凝结在这首歌谣里。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后人未必解其意,但因朗朗上口得以流传。
宁璇是听这首小调长大的。
她唱的是当地口音,晦涩古朴,外乡人听不懂。
但年轻女娘的嗓音温软微哑,仿佛三月春光艳而不妖,潺潺淌入钟晏如的耳涡。
钟晏如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缓缓松开了握着宁璇的手。
鼻尖充斥着女孩身上的皂荚香,清新温暖,叫他生出难言的迷恋。
明知晓不该沉迷于此,钟晏如却不舍得将人推开。
已有数日未曾安眠的他不甚清醒,不愿清醒,放任自己坠入宁璇的怀抱。
不知过去多久,宁璇感受到钟晏如全然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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